这是她为兄长亲手缝制,于普安寺前虔心供奉了七日后,将它装满晒干的桂花花瓣与松枝,于兄长出征前夕亲手挂于他腰间的。
不求富贵荣耀,只愿兄长战场平安。
每次他征战得胜归来,她总会将早早备好的新的桂花与松枝重新装满荷包,再为他佩戴结实。
祁桑被水冰到泛红的手指一点点收紧。
难怪他身上总时不时出现这熟悉的味道。
原以为只是巧合……
她可真天真啊,竟愚蠢地认为那竟会只是个巧合!!!
光从镂空的窗子里穿透进来,谢龛半身阴影半身光明,满肩背的刺绣蟒纹盘虬着。
一如他这个人一般,阴冷、凶猛、狠毒。
祁桑捧着香囊的手在发抖。
谢龛耐心地等待她情绪稳定下来。
直到书房内,响起她哽咽的一声:“兄长被围剿于化骨山那日,你在哪里?”
珠串缓缓滚过指腹,冰凉的触感。
谢龛狭长的眼眸里冷到不见半点温度。
好似昨夜双眼漆黑滚烫,于喘息间一声一声呢喃着她名字的人根本不是他一般。
祁桑瞳孔急剧收缩,眼前似被根根银针扎入。
她看不清谢龛的模样。
又或者,是不想看清他眼底的嘲弄与不屑。
这个几次三番救她于水火的人,这个帮她一步一步猎杀仇敌的人,怎么会出现在化骨山呢?
可似是偏要扑灭了她心头最后一簇火苗,谢龛挺拔的上身缓缓抵进椅背,端着上位者高高在上的冷漠。
“你猜得没错,祁桑。”
他说:“祁旻遭父弟背叛,被贼匪与内阁一派联手绞杀……但他谋略胆色过人,仓促间还能给自己留下退路。”
他稍稍一顿,迎上她失神的模样:“于是本督便做了这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草。”
祁桑猝然阖眸。
滚烫的泪砸落在手腕上。
不偏不倚,恰巧是他昨夜亲吻过的位置。
多么讽刺……
“祁氏兵马过于强悍庞大,不能为己所用,便是最大的祸患!”
谢龛攥紧手心的桑葚珠串,一字一顿道:“内阁忌惮,本督自然也忌惮,他祁旻胸有丘壑,难以把控,他要密谋铲除京城内外所有飞鹰走狗,奸臣佞相,便注定了要为内厂与内阁所不容。”
“你以为你父亲是真的贪功冒进才去化骨山剿匪的吗?”
“不!是祁覃!他去化骨山剿匪,是知道你爹爹疼爱他,定会去救他,故意引他去的。“
“而你爹爹明知自己去了同样会身陷囹圄,却依旧去了,是因为他知道祁旻重孝道,一定会去救他!同样的,故意引他去的!”
“对你爹爹而言,死祁旻,也不能死祁覃。”
“他溺爱祁覃这个幼子多年,又被祁旻这个长子的风光威压多年,你以为他会如何抉择?”
谢龛每句话,都像是一把刀子,在祁桑心头慢悠悠地,一块血肉一块血肉地剜挖着。
眼泪决堤,模糊了眼前的一切光景。
这模样实在可怜,像是再不能承受一两句这样的话,像是随时都要倒下去呕出一口血来。
谢龛深吸一口气,缓和了一下口吻才继续道:“虽立场不同,但本督也敬他一生意气风发,骁勇善战,便允了他的遗愿,替他照拂你这胞妹一二。”
祁桑低低笑了起来。
眼泪不断滚落,洇湿了她的衣领。
她心如死灰,胸口沸腾着一团火,只觉喉中腥甜,五脏六腑都被什么翻搅着错了位。
浑身骨头都在被烧灼着,叫她连爬都难以爬起来。
谢龛的声音再次响起:“但他祁旻命大,从那么高的悬崖掉下去,却在半路被横在半山的一截树枝挡了下,捡回了半条命。”
祁桑试图起身的动作僵在原地。
她缓缓抬眸,像是怀疑自己听错了,失血的唇开开合合数次,都没能发出半点声响。
“重伤昏迷近两年,本督一直知道。”
谢龛戒备心重,哪怕明知重伤的祁旻摔下悬崖是九死一生,也还是选择下崖寻找尸身。
当时没寻到,后来又陆陆续续派出几批人马去寻。
他是一定要亲眼看到祁旻的尸身的。
只是真正等到祁旻被人捡走养在家中,始终昏迷不醒的消息时,一句‘杀了’就在舌尖,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带给他消息的人,是徐西怀。
而那日,恰好是祁桑被曹四周的护卫追杀,冒雨冲到总督府外,下跪求他去救扶风的当天。
祁桑被邢守约带走后,他看着脚下的一滩雨水混着血水,愣怔了许久。
祁旻留着是个祸患。
但若杀了他,在将来的某一天,一旦这件事被掀翻了出来,那么他同祁桑的结局只有两种。
要么,他杀了她。
要么,她杀了他。
“祁桑,若他不愿背上谋权篡位的罪名,不肯起兵,那么本督便给他个诛杀篡位暴君的名号,允他起兵,助他杀帝,这江山,我拱手相让,可算弥补?”
祁桑跌坐在地上。
难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