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盛夏8月,烈日炎炎,大清早就是一片流火,哪怕是墓园里也不例外。
万姿站在母亲的墓碑前,碑前的百合都快蔫巴了,也没等到父亲万锦飞的身影。
今天是母亲50岁冥辰,她和父亲约好了来扫墓,可等了许久,父亲还是没到。
大舅拿着手机从旁边的小道走过来,表情一言难尽。
“我爸不来了?”万姿一语中的
也是,老妈都过世一年半了,如今的老爸,再婚得正开心,不来才是正常,何必再来发妻墓前添堵,想起那漫长的煎熬时光呢,活着的人好好活着,就是对死人最大的慰藉了,这是老爸常说的话,他做到了,呵。
“你爸说……他前些日子清明刚来过,今儿个就不来了。”大舅叹了口气,补充了一句,“他还要你不要太难过,说等你回去,给你做好吃的。”
万姿不作声,眼尾交接的长睫毛低垂着,绒绒的,特别好看。
她有一张小圆脸,肉肉的,却有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眼神干净清澈,独有一抹娇憨。
“你今天去你爸那儿?”大舅接着问,他看着大妹妹的墓碑,心里特别酸楚。
大妹去年初去世,大妹夫今年初再婚,他们的女儿万姿,今年研究生毕业,回北京刚开始独居,没跟父亲和后妈挤着住。
这娘死了啊,孩子就没了家。
“嗯,11月的设计比赛,我要回去拿些早前的证书,本来说好了今天和老爸一起过来,然后一起回去的。”万姿有些恹恹的。
她抬手摸了摸墓碑上母亲的脸,再叫了声妈妈,充满眷恋。
无论父亲怎样,她都会定期来看妈妈的,哪怕只是墓碑。
在母亲身边,她好像就没什么可怕的,有些感情,死亡不会是结束,也永远不会有终点。
02
回到市区,和大舅分开,赶到父亲家时间还早,才上午十点。
老房子的六楼,一梯两户地段很好,在南二环天坛公园这边,环境清幽,交通便利,哪儿哪儿都方便。
屋子里空无一人,父亲、后妈和后妈带来的女儿,都不知道去了哪里,桌上还放着几个早餐包和插着吸管没喝完的牛奶,一派久违了的熟悉居家景象。
万姿站在门厅定神,用了好几秒才好像从恍惚的回忆中走出,回到现实。
说起来好笑,刚才有那么一瞬,她好像看到了以前在家里的日常,上学的,上班的,鸡飞狗跳,生机勃勃。
这是老式的三居室,不大,才95个平方,客厅小,餐厅小,主卧大,次卧一大一小,大的是原来万姿的闺房,小的只有8个平方,常年当书房用。
那些证件证书,都放在书房里呢。
书桌左边有三层抽屉,由下至上分别是万姿小初高三个阶段获得的奖状,右边柜子里则是大学里的各种证书。
万姿今天要把东西全带走,墙上的全家福已经换了新,她就不留东西下来了。
拉开抽屉一点点收拾,她带了个塑料箱过来,还要装些书,也是她要用的,一并带走。
母亲的所有照片,被夹在她的小学证书里,连着那张以前的全家福。
万姿拿起来放进塑料箱里,其中一张母亲的一寸照从缝隙中落下,不见踪迹。
又落到了中间抽屉的夹层里?
万姿蹲下身子叹了口气,伸手进去摸,摸了半天后没摸到,她干脆把中间的抽屉全抽出,看见了照片,也看见了放在抽屉下面的,一个透明塑封袋。
这是什么?万姿伸手取出,白底红字:北京市XX公证处 公证书袋。
她静默了几秒,打开袋子,看到了一份遗嘱。
父亲的遗嘱,说起来只有一句话:如果父亲去世,这套位于天坛附近的老房子,二分之一产权全部归后妈赵依琳所有。
遗嘱公证时间——半个月前,她回京前一周。
万姿一屁股坐在地上,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上的白纸黑字,仿佛见了鬼。
03
一排冷汗后知后觉地顺着万姿的脊骨流了下来,冰凉冰凉的,脑中仿佛有颗原子弹炸开,所有的东西都夷为平地。
这套房子是母亲买下来的,父亲没出钱。
万锦飞在个清水衙门工作,属边缘化的单位,虽然旱涝保收但工资不高,至今不过七千。
万家能有存款,能生活得还行,能经得起老妈生病的折腾,全靠老妈能干,早年做服装生意存下了一些。
老妈死前,家里的余款剩八十多万,她一分为二,给丈夫万锦飞留了三十多万,给女儿万姿留了五十万。
而房子,也在妈妈死前更改了名字,变成了万姿和父亲共同所有。
一直以来,万姿对父亲的再婚,是持赞同态度的。
老妈查出肝癌晚期时,万姿刚考上研究生半年,她立即中断学业,从南方回京陪母亲。
抗癌过程一年,漫长而辛苦,母亲去世时才69斤,被病魔折磨得奄奄一息,拖了许久才解脱。
没有经历过漫长的化疗放疗手术反复折磨,是没办法理解人在濒危时的脆弱的,这种脆弱,不止指病人,还有病人家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