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道:“那当然咯,不然啷个整呢,一辈不管二辈事,你们个人的妈老汉个人负责,我也个人负责我个人的妈老汉。”
不待大家反驳,她又笑眯眯来哄忠信:“你看我们老汉,深怕人家不晓得我们虐待他,马上看着要过年了还是一件烂衣裳穿着。”
仔细看,他的衣裳也跟老张一样别的都好,就满是烟烧的洞,信欢又啧一声,教育孩子似的:“你看你这些衣裳也是哪件不是好好的净光烟屁股烧些洞,你这穿出去你那些同事不笑你吗?”
“……”忠信低头看了看,难得的露出一丝受窘的面色。
忠承道:“衣裳唛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噻,他这个你还看不懂吗?这是暗示你们喊买新的来。”
老堂嫂与忠承一齐说话,她同黎书慧笑道:“他那是跟你们节约的,烂衣裳都舍不得甩,钱要留着给你做嫁妆,给孙,外孙呢。”
忠旭道:“同事笑倒不要紧哦,只要媳妇女婿不笑就好。”
大家这样打趣,忠信愈发不好意思,本来夹在手里准备再点的烟也不抽了,透明的打火机在另一只手紧张的转着,脑袋不时微微抬起,却只看到众人膝盖的角度。连着包了好多天的孝帕帮他做了个微卷儿的发型,但丁点儿没有卷发的可爱,而更多中年男人的沧桑和狼狈。头顶中间一转儿的白头发,四周边缘处也有,信欢把目光从他头上移下来,没睡好觉的眼窝凹陷,皱纹使皮肉变得不再紧致,她忍不住又要啧一声,拍他的大腿:“你看你那个牙,喊你少抽点烟!比爷爷的还黄!”
“……”忠信下意识闭上了嘴。
她又啧一声:“越长越像爷爷。”
老张笑着咕哝:“我是他老子欸不像我像那个。”
身边人又笑起来。陈母道:“你老汉像你爷爷,你二嗲像你婆婆,大的两姊妹都像亲家,小的两个像亲家母。”
老张道:“像我勤快像她弯酸。”
“你行实!”黎书慧只驳他。
信欢便将几姊妹都打量一遍,又去看不远处的忠传,大约是女相,说她长得像老张这个说法并不完全贴切,但反正不像黎书慧,这一点忠承和忠旭就显眼许多,五官与黎书慧格外相似。
他又下意识看信好,信好长得也不像忠传,忠传的长相常年在老张手下磨练,简直可以用粗糙来形容,而作为下一辈里跟老张待的最久的,信好却并没有太多泥腿子庄稼汉憨小子的气息,反而他身上的气质与忠承相似,所以从前也听说过一些他长得更像舅舅一类的话……倘若他真是大嗲生的,那他会是什么样子呢,真奇妙,毫无血缘,却是至亲关系。
信好正在看手机,明天的早班,他先前的打算原本是顺着潘达的意思,再请一天假,趁大家都在,跟张家潘家的人一起吃顿饭,算作,正式认了潘家的门。可下午他听忠传说回去,想了想,觉得算了,就回去正常上班吧。
他不知道忠传说下午要回去,明天不下来吃饭的话内里是几个意思,但也不想深究,既然忠传都不下来,他更不愿积极把自己推到众人面前去。
明天上班这件事暂时还没跟潘宁说。
母亲与陈德芳一直聊屋里他生母的事,换做旁人说这些他就充耳不闻的走开了,可现在是忠传在说,所以他站在一旁,手机翻着手机。
朋友圈里信有发了两条新动态,一条一个小时前,一串文字和一张配图:车见车载。
配图是他和刘强坐在摩托车上被寒风吹成哈儿。
还有一条是三个小时前他坐在车里,随着车子颠簸跟着摇晃的人间仙境一样的老爷山。视频里刘强在笑着说话,镜头最后是货车前面满是雾气的玻璃和潘宏一闪而过的脸。他把音量调小看了几遍,没有潘宏的声音,但他在笑,浑不在意的,无所谓的,轻快的。
好几个他认识的人在两条动态下留了评论,第一条留言基本像复制,无非是:哈儿。
第二条只有忠承一个人的一句话:转来要挨捶。
潘宁的朋友圈内容不多,仅三天可见,但信好看过她的朋友圈,她只是每条动态和说说给指定某些人可见,某些人不可见。
潘宏的朋友圈也是仅三天可见,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
他把朋友圈刷了好几遍,连他的头像也点开了,最后悄无声息的退回来,咔嚓一声,锁了屏。老爷山那边开始下雨了,乌云全围到那一片去,雪山变得不再雪白。
他看雪山,旁人看他。
潘宁最喜欢他因谨慎或失落而显现出来的大方,识礼,不经意的忧伤,温和,这样默默垂首轻笑的样子真是无比叫人痴迷又心疼。从前最开始潘宏也喜欢,也痴迷,也心疼,现在,这喜欢痴迷心疼,全渗着浓浓的怨。
他从前还喜欢他自信时裸露出来的骄傲,幽默,甚至自负的可爱,但现在这些都看不到了,现在他身上只剩潘宁喜欢的优柔寡断。
烧了灵转来忠传就走了,没回饭馆,信好借着送母亲为由也一并离去,任潘达夫妇怎么挽留商量都无济于事。
大家都在看潘宁的反应,她虽然跟在母亲身后,手搭在她肩上,脸上表情却明显是已经跟着去了的样子。陈德芳因哄她:“你又哪阵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