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小川就没学会,我们小川过去恁多年还是不啷个会那当地的话,听还勉强听得懂唛讲来不像,讲来一听就是外地的。倒是那小的两个会谈,那小的两个听也听得懂唛又会谈,娃儿家是要聪明些。”
黎书慧已见她转头去同忠传说话,却久没见忠传回话,因转了半个脑袋过来拉客套:“那他这些地方的话会不嘛?那边的水土养大的人他当然讲那边的话了,反而这边个人的老家话他听不懂讲不到。”
点香师又道:“那我们屋里那个他又还是会欸。从小他妈老汉就把他带天津那边去,现在大了天津那边话也会说我们这边话也会说,他偶尔还整两个云南那边话哦,说是他们一个宿舍的唛啷个。哎呀现在的娃儿聪明,他不像以前我们那时候那样,光只会一样,学了这样顾不上那样,现在的娃儿学的东西也多唛见的东西也多。以前是谈吃的盐比他吃的饭多,现在一不注意你还没得他晓得的多,许多事情有时候你还要请教他。”
朱慧芬因道:“你屋里又几个娃儿嘛,下一辈,娃儿些还在读书吗。”
老头儿伸出来两根手指:“最小的两个都初中毕业读高中了。最小的老二的小的和老三的小的,大的结婚娃娃两岁。大的没读啷个书,不肯好好念呢,大孙儿没读几年书就出来工作了,朋友个人耍的,娃娃两岁半。我一共三个娃儿,现在跟老大住,那石岩皮革厂上班,他也是不好好读书的,那阵儿恁穷,饭都吃不起都喊他去读书,读了没得三天还是转来放牛。老二读了几天,老二读了几天呢也不读了,也是要到处跑了耍,那娃儿长大了你啷个管的住啊,一谈就还嘴一打就跑,格老子现在他还说我当时为啷个没把他再打狠些欸,现在后悔了。
老三读了个小学毕业,但是老三呢,人老实很了,没得老二狡,就包括这下一辈,我们老三那两个娃儿都要老实些,不啷个肯谈话……”
子女总是父母的骄傲,有优点的夸优点,没有优点的,平庸老实也是优点。即使旁人对此不以为然不屑一顾,父母总是珍爱疼惜,连大冬天送把扇子来也觉得可心可人。这就好比小时候的孩子对他们的崇拜,放个屁,惊讶父母为何能放的如此响亮。
忠传不与母亲说话,也不与父亲说话,更不与忠旭罗明先说话,连眼神交流也没有一个。除了与陈德芳和陈母有几句,其他人的存在一概像不认识的一样。
未必要一直不说话吗?
“未必以后都不讲话吗?”信好也想这样问,但又自知前话说尽了,后面再找不到合适的了。
山里天黑的更早,六点过彻底不见颜色,两个石匠天还没黑就开始找干柴火,可天寒地冻,越找越冷。
带来的抽水机暂时没派上用场,白天上午几个人把棺内的积水清完,下午又把排水道从卢定芳棺墓侧后方,沿竹林后面的水沟往下疏。
从前岩上没修水管,年年涝季发大水无计可控也无人管理,水往低处流,从张家湾,岩上,各处崖口滚落下来,大水积成了沟,一直流向河底下棕涧潭,与沟里头黄高山水库的水汇流,一起流向外面的孝子河。信好对此还有些模糊的印象,满山捡鱼,满山的石头黄泥土垮塌,大树连根拔起,庄稼农田遭殃时有,连房屋损毁也不算罕事。同山里人一起清理淤积的山石庄稼就算了,上学赶场还要被拦住去路,一路跋山涉水,身上总是腌臜的叫众人侧目。后来大约是非典那一年,幼童怀抱粗的水管从坪上下来,从新房子弯了个转,又从赵家湾绕到大坡岗去,一直沿张家湾走到岩上,把水一并汇流到曾家沟与王正书秧田过去的山沟里,这场年年不断的跋涉才得以终止。
“现在坪上那面好像也没得啷个水了欸,是啷个搞的,这些山沟沟里头像到处都干了,坪上那几个大水库水都没得以前多了,靠公社这边这个还纯粹被抽干了。”
他以为潘宏到了这里,两个人或许会有话说,不至于像在灵堂那样生疏寡淡,然状态依旧,从头到尾依旧喜哀难辨。真正是,毫不相干了。
信好的内心翻涌,觉得来守棺这个决定简直是搬石头砸脚,假如还在公社灵堂,至少两个人不会有这样多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难堪场面。现在到了这里,一共加上他仅五个人,他就在一胳膊远的左手边,人少,对方的一切都被放大,他的举动,他的下一步举动,他说的话,说的表情和要说的下一句话……可他还是要打起精神,面上做出一派自然和大方。
他与他不主动说话,而与旁人,越加认真的摆谈,他听老石匠道:“到处天干,你看电视里新闻里,这个国家也缺水那个国家也缺水,我们国家还好点,我们国家暂时还没有谈哪里缺水,还好,干不死。”
又听中年石匠道:“哪里不干啊,只是我们国家大了,有些地方干了他不跟你谈,你不晓得,所以喊节约用水呢,现在哪里还有啷个水嘛。我们上面以前一味吃个人房子背后山后头流下来的水,又清亮又甜,现在都没得啷个了,地下沁不出水来,现在都是吃水管站的水了。那是啷个水嘛,妈——用过的腌臜水又抽转去给你撒药镇清,又给你这样那样,又再重新拿给你喝。你看他们谈坪上水库的水供给三江吃,那里面啷个没得啊,年年游泳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