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个饭挨着自己坐,这边要管陈旭东,那边还要给她夹菜,夹菜也罢,这样也不吃,那样也不吃,光端个碗皱个眉巴巴的望着,望这个望那个,气的人真是!
这是病吗?分明是装模作样搞名堂!一把年纪了,越老越喜欢搞这些!
她旁边挨着还坐了两个老辈子,正相互挨近了交头接耳,忠旭出去时先没搭理她,径直往孩子跑出去的方向追去,倒是身后几个跟着道场散开出来的张家老辈子走过去同她打招呼:
道:“你在这里板着脸不高兴啷个,哪个又惹你不安逸了?一个人在这儿闷嘟嘟的坐着。”
瞎子听声辨人,等她挨着的板凳上坐下来才将她望了望,没开腔,又把目光转回大堂里去。一轮道场散了,披麻戴孝的人都陆续出来,抽烟的,跪累了出来活动的,她把人都看光了也没看到忠传,陈德芳也没看到。
“你这外面坐着不冷吗,不到里面去坐啊,这里吹冷了身上又喊遭不住,还在吃药没有嘛?”先前说话的老疙瘩又来摸她膝盖处的棉裤,她那大袄子长到屁股下面,坐下来却刚好够着腰,两个膝盖处有一团刺绣的纹,晃眼瞧着像比别处的棉料厚实似的:“你这里面还贴了东西吗?摸着像要厚点欸,贴的唛裤子个人生就的嘛。”
黎书慧又朝她摸的膝盖处瞧了瞧,待她手离开了,在上面拍了两拍,还是不做声。
另一个老疙瘩以为她是这里丧事道场,心伤的,沙哑着嗓子来开导她:“你是看着这里去了吗?恁伤心哦,伤啷个心嘛,哪个都有那一天,你我也有,谈不好隔多久就轮到你我,八十几了欸,死得了。”
挨着她的人便道:“他还算好的,点儿病没得就走了,这种好,没拖累人,是像我们这种肯生病的话,非要二天儿女都厌烦了,个人都想找两颗耗子药了,那才真正是没得意义了。图啷个嘛,活的自在,死的撇脱,那就是最好的,这两样他都占了噻,在生的时候还有哪个比他更自在啊。”
潘达华儿等人在路口的屋檐下抽烟,嘴里一面商量着什么,先前坐她右手边的人望见,道:“哭着也流泪欸想着也伤心,是这一回了,一哈都好好的哭哈子。雪下着就不停,不晓得下到哪阵儿,明朝还怕麻烦哦,恁远,先说车子送到新岩寺呢,这落恁大的雪啷个开得去啊。”
“啷个开去,还不是要开去,他先生算准的时间,请过菩萨的,未必就楞个搁这里不埋啊,管他好大的雪,路要走,人要埋。”
陈卓拉着青舒出来了,俩姑嫂嘀嘀咕咕的往路口去了,黎书慧看在眼里,面上的忧愁更甚,一个人大肚子总是围着麻绳在屋里走来走去!
果不其然,马上又老疙瘩说话了,摸她膝盖的妯娌道:“这姑娘是你屋里老二的媳妇是不?下半年才结的人呢恁快就肚子都显出来了,看那架势恐怕七八个月有哦,是衣裳穿得厚吗?”
她手边人道:“怀大肚子不该到这里来,恁大个肚子还到处转来转去,我看她灵堂是没去唛,大堂门槛都不该进去,不好,她还晓得不把孝衣穿着就围根麻绳,上午我看还在下面跟娃儿抓雪耍,这个姑娘也是胆子大,摔一跤不得了。”
“有啷个不得了啊,个人不知事!恁大个肚皮还不懂事!”
黎书慧焦虑而严肃的恼火表情忽然转换,原来是信欢潘宁两姊妹从屋里出来,径直走到她面前,近看,潘宁的眼睛肿的厉害。
“进去坐嘛,这外面恁冷,冷不?进去坐。”信欢将她没握竹棍的那只手拽在手里抚摸,那手心和指腹上皲裂的凹凸感在她平滑柔软的手上有种奇异的舒适感,所以这是信欢每次挨着时总是对她进行的固定动作之一。这动作赵盈也喜欢,但赵盈喜欢单手,端根小板凳偎边上,一手撑着下巴,一手轻轻的抠。
“一场就上完了吗?”黎书慧在几个老疙瘩打量和赞叹的目光中问两人:“冷啷个冷,里面耍锣鼓吵的话都听不清楚,恁几套耍锣鼓耳朵都震麻了。”
她在孙辈们面前则极少呈现羸弱状态,而总是喋喋不休的,轻言细语的,宠溺温和的,甚至讲话总是在理的弱势者。她问潘宁:“你妈妈呢,喊她们不哭嘛,走都走了还哭啷个,图那些假把式没得意思,在生时过的好不算亏他。不要哭,恁冷,身体哭坏了。她们没出来,你妈妈在说感冒了欸,出来这外面转哈儿,活动哈唛多喝点水嘛,热点的水。”
潘宁吸着鼻子道:“妈妈没感冒欸,是幺嗲姑爷跟二嗲那里陈姑爷他们几个感冒了,吃了药吧,外婆找了厚衣裳给他们呢。”
黎书慧左右望一眼,佯装刻板的模样道:“晓得你二公又走哪里去了,他那也是件薄汤汤衣裳,他又喜欢跑,喊他换件衣裳都不,要感冒了他才晓得。”
灵堂里的晚辈像陆续都出来了,信有潘寓刘强,信好同忠承走在后面。
大家出来,也是往她这里聚,同样的话:“屋里坐嘛,外面恁冷遭得住嘛?一哈老辈子走屋里去坐噻。”
面对身为子女的忠承时她的无助就出来了,眼睛半垂着往上挑:“冷得到哪里去哦,还有老爷山冷吗,只是三江待惯了忽然上来不习惯,实际也没得好冷。”
那与晚辈们相互打了招呼的老疙瘩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