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迅也落座在一旁的矮板凳上,那两弟兄站着,潘寓刚揣进去的手机又拿出来。
“我们走得早,他两个昨晚上就拢屋呢,我们一早爬起来就上来了,忠旭,娘谈她要等小姨吧,还有阵才起身,我们就先走了。两个娃儿昨晚上哭呢,想跟信有两口子一起到石塘去,忠旭说娃儿就耍手机,非要把他喊着一路,他跟着一路唛,忠承屋里那个也一路转的三江噻。”
可真会管孩子。老张在心里道。
歇气的耍锣鼓又开始了,等一阵还不见有人进来,忠传和陈德芳母女都不见人,不晓得这几个人昨晚几点去睡的。昨晚同陈母说话,越坐越冷,打瞌睡都被冻醒,忠承和潘运都劝去睡觉,那时已经夜里两点多了,大雨打在坝子的篷布上咚咚咚像打雷似的。
老张起身时叫忠传:“你也去睡嘛。”
忠传没答应,头也没抬一下。陈德芳赶紧回答:“睡嘛,我们马上也去睡了,越落雨越冷。”
“老夜老深的坐着,或者他们熬一晚上,你们去睡了明早早点来替他们。”老张又道,这就不像特指对忠传说了。
陈德芳又道:“是要先去睡,这上面晚上冷得多,爷看铺盖厚不,他这上面也没得空调,冷的话你从隔壁多抱床铺盖嘛,我们几把钥匙都在这里。”
潘运已经去外面找伞回来了:“好大的雨,这样落一早上电厂大桥都要淹。我们从这边后门过去近些。”
老张点点头,又朝忠传那边望几眼,转身跟着潘运从后门出去。
那几间房子都在一层楼,夜里他却睡得熟,没再听到忠传她们什么时候上去休息。
他问潘迅:“你们过来你大嫂跟姐姐起来没有?”
潘迅道:“跟大嫂一起买东西去了,晓得买啷个,说是帕子不够吗?铺盖毯子也谈再多买几条欸。他这里过去都是坐车,车子坐到岩上下来再牵下去,又没得好些人准备恁多毯子来整啷个嘛,我看前天哥哥那里就已经买了二十几条了。”
“那个唛,除了你老汉坟上,这里过身下一辈的儿孙也要分几条噻,这个多多无嫌。”
唢呐声音大了,说话声音就听不清楚了,小的都玩手机,屋里安静下来,默默听着外面的动静。
“以前那阵儿。”总说以前那阵儿,以前公社的街从黄高山那边马路过来,从公社小学外面马路两边那排商铺开始,过来公社医院和几家粮站。粮站对面经过水站和水库,水库对面远近间隔几家红砖黑瓦的自建房,都是二楼住人,一楼开着商铺,有的卖锄头镰刀等农用工具,有的卖日杂生活用品,有一家批发雪糕的,还有一家改衣裳,做床单被罩的。其余有两家开面馆,汤底味道都可以,好几家卖小笼包油谷子撒子的,特别最后靠竹林尽头池塘边上靠供销社那家,酱肉的小笼包好吃的啃完包子,跟着赶场的狗子能追着装过包子的空袋子跑一路。
那些自建房都在马路同一侧,背后背着一连片的长陡坡,坡上是黄泥巴房,种得满坡都是菜,卖给公社那些没有土地种菜的人。
红砖房对面的马路上面是梯田,田湾一直连到那边山顶上去。
马路再往前,过了池塘边那家包子店,往上就是供销社了,四栋连在一起的六层大楼房,老远能看到红漆刷出来的,颜色掉的差不多了的供销社三个字,从池塘边上那长长一条石板路上去就是。
但以前那阵儿大家赶场基本都从下面走,池塘边上,马路再往前,那栋远近飘香的公共厕所和一连排的茶馆中间的小路进去。茶馆前面是一排露天摆摊的剃头匠,他的生意和茶馆,和下面的马路,和上面的供销社边上那栋房子一起,常年笼罩在马路上面,剃头匠背后的几棵遮天蔽日的参天大树里。
已经忘了那是几棵什么树,小时候没关注过,长大了,供销社没人了,大树不知道被谁砍倒了,路过时从马路下面看,只剩三个光秃秃的树桩子。
剃头匠的眼睛里已经能看到供销社下面的坝子了,从他眼前的十来个台阶上去,巴掌大一块露天石板斜坡坝子,边上卖猪肉,活鸡活鸭,家禽幼崽,里面卖菜,忠传来,就在那块空坝子里。
“最开先没得人了唛这里是改了两年谈做养老院噻。”张家那位堂亲老辈子领着三人道,她指一指那几栋外面爬满爬山虎的破旧房子:“最开先谈的是把黄高山和岩上张家湾那一片的人一哈拆到这里来,周清芳就在这里死的的嘛。后头他们又谈这楼上有蛇还是有啷个,那老鹳大半夜围着这几栋楼乱飞乱转,啷个檐老鼠啊,雀儿啊,吓得嘛,后面才在那对面建的新养老院,集资房的嘛。”
破的像栋鬼楼。
菜场又上去,几栋大楼中间有小学篮球场那样大一块石板空地,上面一排排石板还在,以前这块空地里密密麻麻全是人,卖的东西跟现今的农贸市场一样,只这里是固定摊位,忠传所在那里是流动摊位。
“又谈这里,哪个老头儿从楼上跳下来落在这里摔死,那就更不敢在这里住了欸。”
在这空坝子里看,几栋大楼的门窗甚至墙体都有许多已经掉落,再不搬,也是要砸死在里面的。
陈德芳母亲也同她们一起来买毯子,跟在忠传身后道:“多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