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没觉得这里不好,想看的电视想追的明星可以从女人上班一直追到下班,时常还有经理趁休息室没人时递过来些水果和零食,至于那些争风吃醋明刀暗枪,一概跟她毫无关系。
她听到有女人的脚步声走进来,进来的是个年轻又高挑的漂亮女人,那女人一面跟服务员说话,一面放下工具箱又出去了。影子的目光在她身后转了转,听到对讲说有客人下楼,有客人上楼,女人已经高兴的收拾妆面去了,影子于是趁她出去,也从这休息室的后门到楼下去。这里后门连着露天楼梯,外面一半菜市一半空地,空地已经是规划了的,但一直挪做停车用。她在光线灰暗的傍晚里一面下楼一面把一边长发撩到耳后,又勾手将特意留在耳朵前面的一缕牵出来随意散在肩膀和胸前。楼梯角的外墙上挂两个空调外机,永远轰隆隆的响着,前方的地面放一排架子,上面晒床单,毯子,浴巾,毛巾等。
她走到下面来,从外面靠近经过停车场的路中间那一排开始收起,不一会儿,果然听到有声音从门店边上的巷子走进来。夹着皮包的中年男人虽然已经发福,眉目五官并不显粗俗油腻,反而目光如炬,洞悉一切。
影子专心收东西,毯子床单都取下来一一折叠,她不需要主动搭讪,光在那儿站一会儿店里的常客就都晓得她了。这归功于女人平时那张大嘴巴:啷个办嘛恁小个女子,是以前那个年代还好些,找个婆家甩出去就是了,现在这年代的女子还这样对她你不亏心啊?才好大的年纪就把她甩出去,妈老汉也不要她。
我就谈我这个人总是摊上这些事呢,她老汉跟我认识的时候谈家庭一般,家里只有妈老汉,结果呢,个人开土方车还养不活个人,还有个没离得掉的堂客,还有恁大个女子!这女子她妈也不要她,嫌见是个姑娘噻,为啷个离婚呢,就是因为是个姑娘。这男的心也还是好,虽说穷呢,个人的娃儿还是舍不得,还是比那娃儿的妈好点,谈是上辈人的情人的嘛。也不敢放她到学校去,一走一不在跟前看着的话那女子妈妈就到学校去找她了,点儿不谈好话,不是喊她朝这男的要钱就是骂她打她谈她没得用!本身成绩多好啊,恁用功个女子,那妈没得良心的嘛,闹得后面老师都喊她不要去了,不敢她去了,书也读不成,亲戚屋里也没得个人要接手,恁小你喊她整啷个嘛,谈一样的人几样的命呢……
连影子自己都听到过好几回,原道女人只是粗俗,不过几句话翻来覆去的咒,不想她口才和表演功力都这么拿的出手,这可真好,宣传代言全不要她自己操心。
她只需安静站在那里,对手里的事专心致志,察觉周围有审视的目光,抬头看一眼,不必欲言又止,只板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沉默不语,多看几回,自然有鱼儿上来。
有的人来搭讪,先把眼睛从上到下打量一翻,有的人来,只是盯着她的脸和手里的动作,还有人只是盯着她的眼睛,警惕和压迫。
跟女人一起生活和在这样的环境里打转也并非完全没有东西可学,至少时间久了,她状似无意抬眼来看的那一瞬目光已经不再是再初的敌意和厌恶,而渐渐变成了不甘心的倔强和认命般的哀怨。
她并没有不甘心和哀怨,至少不会给无关的人看到,但假如想给谁看,心里这样想,眼里自然就有了。
许多人表面看着无害,骨子里真正却吐口气都带着要命的毒。
女人下班,她也跟着女人一起下班回家,有时到了下班的点女人还在忙,她或许出去一趟,等女人到家来,她已经洗漱好在客厅的地铺上准备睡觉了,这样,大家都不疑有他。
连女人都发现不了影子姑娘的变化,那个开土方车的父亲更不可能发现了,他虽然每天上午前都回女人这里来睡觉,下午三四点再出去,但于他而言这里更像一间宾馆,有个会免费陪他睡觉,供他吃喝的宾馆。说到这一点姑娘可更佩服他,女人什么也没得到,他自己也从未对女人付出过什么,女人对他却简直掏心掏肺一样,每天下午他走后女人再出来,脸上都跟春光明媚一样。
可真是厉害!分明那些编排的话正好相反,分明是男人三不五时将她打一顿叫她去朝生母要钱,分明是他到学校去闹让她上不了学,分明他更铁石心肠,不过算了,生母反正也不是什么爱女如己的好东西。
影子姑娘有时候也很好奇,假如真有人给他二十万之后呢,都赔给土方车老板,之后他就会把自己放回生母身边去?或者自己带着继续由红灯区的女人教养,连红灯区的女人都知道,无稽之谈!
她又听到对讲机里传来服务员的声音:“有客人上楼。”
梦里的声音清晰到她瞬间惊醒,梦里有人推她起来上钟了,而醒来的一瞬她也仿佛被人推了一把,可这些明明都是跟她毫无关系的事,现实里她并没有在按摩店上班,她只是听谁下楼去而已。
待得久了,店里是会有这样那样的风声,可在这样的地方,谁身边没有几场将塑料袋泡沫盒垃圾纸屑刮得满天飞的妖风,连她自己的生母亲眼看见大半夜她从一个中年男人车上下来都无话可说,旁人又能说什么。
她还打发生母几百块钱呢,恐怕比起一个月才三千块工资的生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