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本来就是件累人的事呢,啷个整嘛,要活的嘛,哪个都想活着呀,再苦再累还是要活啊。以后的事哪个晓得嘛,现在的新奇东西好多嘛,美好的事情事物好多嘛,活的幸福的人你看人家好安逸嘛,万一你也有那一天呢,万一二天你也过的安逸幸福呢,苦都吃了一半了,万一以后幸福呢,那好冤枉嘛,以前吃的苦遭的罪不都活该了嘛。
“光哭!光晓得哭!哭给哪个听嘛!还要吃饭还要想活!一哈都不要你活着不麻烦人吗?我又不是你亲妈,你也不是我生的,我来养你,想得倒好,我个人还过得不如意呢!”
那衣着暴露的丰腴女人在光线灰暗的房间里来回不停的转来转去,她虽然坐在地上洗刷她那堆金光闪闪珠光宝气的高跟鞋高帮鞋坡跟拖鞋,但她的屁股是坐不住的,不停的一会儿要换水一会儿要拿毛巾一会儿要找鞋油。她像一只不停旋转的陀螺,嘴巴也像,语速飞快的甚至没有断句,所有话都能够一口气说完:“你只有是怪个人命不好怪你妈老汉不稀奇你,我还要啷个对你嘛把命给你唛,挨着你们两个都算我背时!十六七岁不读书光在屋里待起耍,钱从天上来啊?你老汉一天给我好多钱唛要供你吃供你喝还伺候你!你还感觉受委屈得很!好耍!还敢谈我虐待你,说话真的是不凭良心!你这种人饿死是最好,命恁硬这里窗户跳下去都摔不死你!”
被她高分贝洗礼的姑娘披头散发盘坐在矮几边上砍胡豆,塑料袋里的干胡豆拿出来砍个口子,扔水里泡一泡,晚上吃时再剥胡豆壳就容易多了。小胡豆小板凳,和下午没有太阳还要拉上一半窗帘的阴天,有时一刀下去胡豆没被砍中反而躲杀蹦飞出去,万一不幸砸到玻璃桌那样能发出巨大声响的东西,或是落到女人路过的地上,头顶和肩膀马上会有巴掌或者鞋子落下来:“砍个胡豆不会砍!喊你做点事没得哪样是好好生生叫人满意的,十几岁的姑娘了还脚趴手软没得力气吗?读书也不得行做事也不得行我怕要养你一辈子哦!一哈都是该背时的,不晓得我这样命啷个会遇到你们那家人!真的是背时!砍个胡豆都没得力气要死不活的你做这副样子给哪个看嘛,你看外面那些天天躺人家身下一晚上叫不出来的女的人家上午睡一觉下午都精神饱满得很,就你天天不得了你金贵煮个饭也不会扫个地也不会砍个胡豆也不会,你啷个不跳到供台上去当先人当菩萨呢!”
她的巴掌和工具都不会留下印子,虽然粗鲁,但她听说假如旁人知道她虐童就会犯法,所以每次动手是动手,不会太重,她只是嘴上带毒带刺,那些虐待是不会叫人发觉的。姑娘早就习惯了,像没有感情的机械工具人,一切都充耳不闻,手里的动作继续,蹦飞的胡豆女人会砸回来,她不需要做任何举动。她更巴不得这女人辱骂的声音再洪亮再恶毒一些,而不是老鼠一样只敢在这黑嗡嗡的房间里咒骂。
“莫紧着摸!马上胡豆砍出来把其他菜也弄出来,十几岁的姑娘还不会弄饭,个人不晓得羞!你也跟你老汉一样是太爷呢等着别个煮了给你端来!难怪妈老汉都不要你,拿来做啥子嘛!又不是儿又是个姑娘家,给你花钱都是打水漂!送的出去接不转来!装着还不得了,还以为你命多好嘞……”
她说的有滋有味,听到有人在外面敲门,马上丢了手里的刷子鞋子起身到门口去。木框架子门有一半是玻璃,她把里面破床单做成的窗帘撩一个角起来看了看,打开门的一小半,同外面说话:“恁早就过去吗?你们就好了呀?我还没吃饭嘞!那背时的还不晓得哪阵儿转来,我屋里饭还没煮。”
外面的人毫不避讳:“天天不晓得你做些啷个!那妹崽儿又没去读书啊,你才真的是,遇得倒哦!”
“哎呀莫谈那些,我打不了的嘛,又死不了又怕痛啷个整嘛,该我背时,莫说了莫说了,等哈儿,你们先去嘛我哈哈儿就来,先去,哈哈儿来。”
“该背时你是!”
“懒得说,走了走了,哪个不是花钱找罪受嘛,她恁辛苦转来还有个陪她睡觉的,你辛苦钱供你娃儿人家给你好脸色没得嘛,一哈都是背时命,个都不要讲,快点走啦硬是。”
两个声音相互催促抱怨着离开了,姑娘头也不抬,依旧机械重复。
又有梳子敲一下她的头:“搞快点搞快点手脚麻利点,你摸魂唛!砍几颗胡豆砍了大半天你是现点胡豆种现搞秧子现栽唛?随时随地游魂一样,一天到黑不晓得在做些啥子!”
姑娘便知道,现在是下午四点了,女人一连敲完她的头不再刷鞋,而从卧室里抱一堆东西出来,又拉开边上一半窗帘开始涂涂抹抹。
二十几岁时没能花枝招展,到了四十几要把身上涂得像白墙一样弥补自己二十出头的遗憾,不过再怎么涂抹,遗憾能满足,风光却不能再现,毕竟四十几岁还能有二十出头的荒诞念头,那都是成了精要作妖的。
她现在这样涂涂搞搞,嘴里说的又是另一套说辞了:“你现在十几岁还有饭吃有衣裳穿有书读,我十几岁的时候嫁到婆家娃儿都怀起好几个月了,就是你这些背时姑娘!生恁多姑娘来整啷个嘛,姑娘生出来有个鬼用,一辈子当丫鬟当老妈子的命,一辈子不是伺候这个就是伺候那个。有张嘴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