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晚上我就说不安逸,等一晚上都没生下来,她也是好德性!未必一哈人在屋里守着她吗?在集体上班的事情!紧等都不下来,你婆婆说去下石坝煮个饭就转来,哪晓得人都走光了她就下来了,你说她是不是怪德性嘛?“
这些龙门阵忠信却没听母亲提过,因笑道:”姐姐是怪德性还有几个是不妖元的啊。“
黎书慧竟然也发笑了:“生后面你几姊妹都好生,吃晚饭发作晚上就生下来了,一哈都在屋里,还生你的时候你姨娘带着郭伟也在我那里耍,她刚嫁过去那几年穷,隔几个月唛就转来我这里吃两顿,拿点红苕拿点灰面。那是现在你姨夫才不得了吧,以前走我屋里去脑壳都不敢抬起来,来接你姨娘跟娃儿,只走到曾家沟下面或者财神菩萨,带信喊人喊那两娘母下去,他在下面等他们,都不敢进屋来!这哈儿天天手背着不得了!歪点啷个歪。”
盒子里其他还有几张照片,多是忠信两口子结婚时拍的证件,也还有两张父母的身份证一样的寸照,黑白的。照片上的老张与现在完全两个模样,恐怕四五十岁左右,但按拍摄时间来算年纪是四十不到。瘦的很,两边颧骨高高耸着,也完全不是现在给人的硬朗而年迈,忠厚肯笑的感觉,反而更像个精明小气的恶人,听说从前也在大队和石岩的领导班子也擦边混着,但反正不像有领导架子的面相。黑白相片看不出来其他情况了,只有一双带着些许茫然的眼睛看着镜头。
黎书慧仍回忆从前从几个孩子的事:“生你幺妹最撇托,说去上个厕所就生下来了,还没有蹲的下去。河底下你席三娘跟我一路在新岩寺煮饭,转来屋里拿锅铲和筲箕,我说想解手,就这样就把她生下来了,她最快,还惊点儿滚到厕所里去了......”
黑白照上的母亲与现在的面相仍有几分相似处,那大约是她总愁眉苦脸的缘故,不过也可能因为眼睛看不清。年轻时还更严重些,上了年纪总是生病,却不像从前在老家总干体力活儿,人松活一大头,精神面貌上略轻松一些。母亲年轻时就在屋里当家做主,虽然愁眉苦脸,还能感觉是个勤快行实人的样子。
都是多少年前的老照片了,潘家倒有许多照片,潘达出门早,最先接触照片,记得他那里还有不少年轻时张家潘家两屋人的照片,也不知还有没有保存着。
母亲独自坐在沙发里,阳光已经照不到她身上了,听她自言自语的说着:“......现在取名字还有几个按族谱来的,现在也不兴按辈分了,现在除了个人屋里亲姊妹,除了舅舅伯伯姨娘叔叔,其他一哈都是外人,取名字还兴排行吗?哪样好听取啷个......以前分辈份分排行,是兴规矩的欸,以为是现在光就一个名字吗。你是那个排行,你就是八十岁,碰到老辈子还是要先打招呼,过年做寿还要磕头作揖,送山抬杆也要走前头,死了还要包老辈子的帕子......现在看岁数,看屋里有钱,还拿族谱来整啷个。”
听说王科转来了,不晓得从哪儿听来的,也不晓得哪个被听来,但始终没谁见过人,王祥开气嘟嘟的撇嘴谈不晓得。老张还以为那孩子回房子那里去了,中秋前回去新岩寺烧香特地转到下面去看,王家的屋基也跟其他房子一样全是荒草了,周围景色彻底与黄高山的青山密林连成一片,连着前后左右望,一时竟回忆不起方位。从前满山满坡都是住家,现在满山满坡都是植被。
老张走到半坡崖边就掉头转去了,这样荒的山王科他就算回来,又能住哪里了。
“找哈子他嘛。”潘天发去找大队,老张虽然不上心,也在王祥开面前念叨两句。这时的王祥开精神面貌竟然有隐隐好转的迹象,老张见他已经能半坐起来,瘦的只剩一张皮的脸笑起来叫人毛骨悚然:“你这究竟好得了不?好不了唛找他转来给你送个终嘛,你个人屋里的晚辈噻。”
“你看我像好不了?”他提着嗓子神气道:“我不是一天一天见好啊?那种东西找他整啷个?转来也是个负担……我都没看到他转来你们就看到他转来啦?出来外面哪样不花钱,不如就在那里头蹲着!”
老张气的无话可话,原地转两步,连烟也不抽了,嘴里连连想着痛骂他的话,可半晌却说不出来一句,只有心里道:随球你!随球你哪阵儿死,随球你有没得人管!活该你死了都没人管!
他想起来王清平那个忠厚寡言的老实人,那可真是个丁点儿滑头坏心子都没有的,可惜这辈子命卦落成这样,不然那里房子拆了,个人手里捏点钱,像封二几兄弟那样出来找个事情混着,现在给王科讨个堂客的话一屋人此时多和乐啊,背时娃儿。
王祥开不管他想,腿在被子里高高的翘着:“你屋里做好事你不忙?孙子都娶媳妇了,你命好欸,那坡坡一哈老头儿都死完了你居然还等到孙儿辈做喜事,你还要活几十年吗?”
老张搡他:“反正比你活的久!不像你恁心慌……”
他揶揄着:“你肯定比我活得久哦,你还有个负担没甩落的嘛,你还有个老婆婆没死,要等她死了你才放心呢,不然你在前头哪个来照顾她啊,喜欢生病的病坨坨。最后就只看你跟潘天发哪个活得久点,那个老东西身体也是好,你看他像风吹灯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