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只听到远处的声响,这时自家坝子前清冷下来,才听觉整个世界都热闹了,满世界都是开了锅的沸水一样的鞭炮。
他站一阵,只听到鞭炮的声响,看不到是在哪里燃放,稀涝的烟花倒能看见,老远老远的地方,有闪着光的头皮屑那么大小,像火柴的光,盛开和绽放都在眨眼一瞬间。
先前他也想买这个,前面好几年都想买点这个东西回来放,点燃了,五光十色的,锃一下能把周围好大一块黑暗照亮。可那年买回来小郭却走了,此后都是一个人,燃得再好看,没人看见,没人说,瞬间觉得这东西不过如此,还浪费钱,不如看看人家的。
他正看得仔细,忽然隔壁也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响,紧接着有荧光一样的绿色金色窜升上空,从一束微光,变成一小片星海,五光十色,星星点点。
那边热闹极了,是王莉的三个孩子,追逐笑闹成一团。
“......先把这个放了,你那个给弟弟耍,弟弟小不能放这个。”
“......我想要这个,我就要这个,我要放这个。”
“你准他放就是,大人在这里呢,看着的,有啷个要紧,恁小心。”
“来外婆给你放,拿过来,快点拿过来外婆给你放,小兰拿来,打火机拿来我给你点,你这样烧着手,快点拿来我给你点。”
“这个给我。”
“放他放,放他耍,注意手哈,姐姐站远一点。”
“这个东西安逸......好看是好看,这个东西贵吧,我看年年曾杰转来放许多,他喜欢这个,说是这个东西好贵。”
“管他好贵,是放过年这一回,紧他耍。”
“哦!难得过年耍这一回,这个东西是好看,噼里啪啦的,过年是要整些这个才热闹。”
“......姐姐跑快点。”
那边真是热闹极了,隔着围栏和烟花的声音也阻挡不了热闹向这边传来。
往年他们也跟李贵一样冷清,今年竟然这样热闹,不就是回来了一个姑娘嘛!他傍晚在堰沟上见过那三个孩子。先前在余家吹得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出去恁多年,不晓得跟哪些鬼混,竟然又生一个都一两岁恁大了,真是妈老汉啷个样下面子女都啷个样,不是好东西!
“快点放哈!”
“先放这个,这个我留着明天晚上再放。”
“还要留着明天晚上再放,今朝才是三十呢,今朝才过年欸!今年的东西还要带到明年去吗?”
“一哈放,哪里兴舍不得,一哈放完了明朝又去买。”
“去哪里去买啊,去百家山买,公社买,去嘛,明朝初一你们一哈去公社耍。”
“一哈放完了好看。”
“不要抢我的,不许抢我的。”
“我给你拿着,我放给你看,我放给你看啊……”
三个姊妹追闹到外面王家羊圈门口来,手里各拿着极小的那种只在一根引线上燃烧的小米花。大约在门内射出的灯光中看到了站在坝子边上的李贵,皆是一愣,不再过来,小米花拿在手里甩啊甩的晃一阵,又齐齐往王家跑去。
李贵竟然松一口气,又过一阵,烟花没了,隔壁的笑声也逐渐消失了,只剩老远的地方还有爆竹的声音不间断的传来。
忠承虽然工作算起来没有几年,说得夸大点,从去北京上大学,到去上海工作安家,刨去早先在三江的两年,至现在,离开老家竟然已经有十三四年之久。
而这十几年,好像除了老家,再没有听到其他哪个地方的上坟是在正月初一。他最早同妻子说起来对方还觉得这习俗迥然怪异,大部分上坟都在清明,竟然有上坟是在正月初几里的。
这就好比忠承最开始听到他同学说他们家是在烧热的锅里洗澡一样。下面烧着柴火,需要洗澡的人坐在锅里,柴火在下面燃,洗澡的人在锅里惬意的享受。
“难道不会煮熟吗?一锅炖?温水煮青蛙?不烫吗?不会烫掉一层皮,一会儿就熟了?”
同学还他以白眼:“不懂享受!”
初一去上坟,吃不完的好东西,有借口来,也有借口好走。
这是老张自拆了房子后最热闹的一年,从前也是他们家最闹热,今年格外热闹。
潘达恁大个面包车,一车竟然装不下,以老张为代表,潘达忠信为左右手,和聒噪的叫人受不了的,乌泱泱一大群。偏潘宏今天还没有骑他的摩托车。潘达的车挤了又挤,气得干脆两个左右手不去了,车子给你们,谁爱去谁去。可少了这两个人还是坐不下,而且司机都没有了,石岩大桥和公社到处是交警,这可不好糊弄。
大家都埋怨忠信为什么要在这时候把面包车弄去拉机器,搞得里面全是机油,脚都没地儿下。幸好华儿也要上去,但华儿屋里的大姐也来了,乌泱泱的队伍里又增加一家,更像进村的鬼子一长串。
到公社下车来买香烛钱纸,在那里开了一辈子小卖铺的老板道:“你屋里今朝不得了,是去打架的话,你看,你往那里走过已经吓得没得人了。”
老张笑得嘴都合不拢:“过年唛是要人多才热闹噻,也是该这些年轻猴儿跑一跑,不带他们去跑一跑还隔两年我们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