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人家,嗔唤都不嗔唤一声,龟儿两口子。”
“贱命好活,不该死的人再啷个都死不了,该死的人随你啷个躲都躲不过去。”
罗昭全的事老张在前天潘天发来医院时才听说,说他有天早上起来在门口摔了一跤。他说的就是前面格外冷的那天早上,到处都结霜,罗昭全摸黑起来,一脚踩到冰上面,人从门口一直滚到坝子沿去。摔得恐怕很严重,人就此再没爬起来,李国珍还把他送到石岩医院去住了两天, 可他不知道哪根精神搭不对了,又不要他付医药费,天天在医院里吵着要回去。
摔的地方是左半边身体,现在整个左边都没什么知觉,衣食排泄都要人帮忙。医院也像不很待见他的样子,除了去的那天拍了片子,后面光挂水,李国珍猜想恐怕是治不好了。罗昭全自己也清楚,再痛,隔肠子还远着,不至于一天两天就落气了。便同李国珍说这医院没一个好东西,非就这样扭回去,反正在医院和家里都是她一个人照顾,回屋去照顾还方便些,吃的喝的洗脸洗脚用水都方便。李国珍一考虑,真就找了辆平板三轮车就将他拉回去了。
“病这个东西真的是,哪个说得准啊。”
在这栋楼时外面还灰蒙蒙看不清,上楼过长廊再到另一栋楼去,天色像忽然绽开了一般 ,深蓝的天空一尘不染,静谧无声,你注视她,她也凝望你。像存心跟你躲猫猫的人,悄悄藏起来,待你发现她,马上若无其事的与你对视,过一阵儿等你再看,她又不见了。蔚蓝转成浅蓝,夹杂鱼肚一样的白,不一会儿,太阳从鱼肚后面翻出来。
冬天的太阳,即使没有温度也叫人觉得暖和。
转来,黎书慧还没醒,呼声平稳,要走到窗户这边才能看到她的脸,她睡觉时是拿了假牙的,这样一张一翕的用嘴呼吸,凹进去的面部显得脸上只有一张老皮可看。老张叉腰站一阵,拍一拍她:“还不起来吗?等哈儿医生都要来查房了。”
总说浑身疼得睡不着,时常老张来时她都睡得昏沉:“又谈睡不着,又睡着了醒不来。”
旁边老中年道:“她是晚上睡得暗,还是吃药的原因,她那药吃了就是喜欢睡瞌睡,药有问题,药吃得有问题。”
黎书慧闻声醒来,像被惊到,待看清是他,茫然的惊和亮一起沉下去,哀怨现上来,同他努努嘴,眼睛又闭起来。
“米粉泡成截了。”老张喊她,像哄又像斥,推她肩膀:“快点起来,起来吃,哪天就惦记要吃米粉的嘛,今朝有,恁好吃,等哈儿泡成截了你不划算。”
黎书慧听到对面的笑声,在被子里包着笑瞪他一眼,仍不说话,自己奋力撑着坐起来,也不要老张搭手,瞧着对面床嘶嘶嗔唤:“盖着热不盖冷,客膝包儿疼一晚上没睡着,就天亮了才稍稍眯着哈儿。”
老中年同她点点头:“这里哪里有屋里睡得好呢,半夜都有人在外面走来走去的,昨晚上这隔壁的又很搞一夜,又是哭又是叫唤,不晓得现在出来没有。她那个才恼火,死也死不了,活着造孽。”
她越说声音越小,后面又揩起眼睛来:“倒是一伙死了都好,恁拖着要受好多罪哦,硬是,看着都造孽。”
她怕说的最里面那个做化疗的,不过她那个病回回光听人家说得多恼火严重,却始终不见咽气,精神状态瞧着更不像油尽灯枯的人。大家虽然怜悯她,心头并不多觉得造孽,老张转向黎书慧,她也是一副无关痛痒的脸,面上还有些半夜被吵到的不满,不是个人身上的病,说的再严重也不能感同身受的。
“洗个脸不?起来吃点嘛。”他同黎书慧道,一次性筷子已经拿起来,方想到她没有洗脸刷牙,望着她:“拿毛巾搞忘了,中午转去给你拿。”
黎书慧果然又望了他一眼:“你水不给我端来我啷个洗嘛。”
老张噎的笑出来:“天天丫鬟一样伺候你还伺候成习惯了。”
“不该你伺候我。”
“啷个不该啊,煮一辈子饭给我吃,这哈儿动不了了端个水都不干,你好下去跟你妈老汉告状。”边说,边拿着盆出去。
待他出去黎书慧的笑意才摆明到脸上来,嘴上嘀咕两句,眼睛转到隔壁床上:“他挺不着,一个人在屋里睡不着,喊他在这里拿个陪伴床又嫌睡不好,冻不凉呢,天天恁早来。”
老中年等大早上家属没来,再坚持不住,挪着枕头躺下去些:“还是关心你,还是担心你。”
黎书慧不住声色的笑:“他关心我!他是担心我走前面了他一个人没得法,一个人没得人给他煮饭洗衣裳,他怕一个人其他人都不张侍他。子女再好还有堂客好吗,哪个走前头都享福,走后头的遭罪,他怕走后头的可怜。”
“那也不是恁样说,他还是关心人,还是怕你一个人不方便,老来伴儿的嘛。走了倒是可怜哦,你走了他一个人好孤单嘛,两个人肯定是要好点的。就像我屋里,在生时谈他这样不好那样不好,实际他还是好,还是有个谈话的,不像现在……他怕已经投二回胎去了,他那个急脾气呢,动不动就打人骂人,娃儿们都不喜欢他,他是那个德行,人还是好,心还是好……”
她屋里有三个儿子,老大老幺都在市里打工和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