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了唛出去以后王科好过点噻。”鲁仁姝不理他们,背着手由长着贵州蒿,布满小石子和坑坑洼洼的泥巴坝子走到王清平门口来。屋里因为只有前面这一扇小窗而显得昏暗的堂屋里两爷子正站在屋里唯一一样家具,那张吃饭的桌子前摆弄什么东西。恐怕余光里光影晃动,两爷子齐齐转头来望一眼鲁仁姝,又一起转回去,王科手里正拿着什么黄呼呼的东西给父亲涂手。
“你那是整啷个?”鲁仁姝惊疑的走进来望:“呀!手整啷个了?肿了吗,啷个整的。”
“蛇咬了一下。”王清平道。
“啷个蛇咬的嘛,恼火不?”她担忧完,忍不住笑起来:“你抓蛇的还被蛇咬了,你这个才笑人呢,啷个蛇咬的嘛,将咬的吗?”
“昨晚转来没放好,跑出来了,早上起来看跑到伯伯那屋去了,没注意被咬了下。”门口又有人影闪动,是席元在门口朝里面张望,王清平止了声不再说话。
鲁仁姝没注意封增银也在门口,凑跟父子中间挨着小声谈话:“你这房子硬是不拆吗?过身后悔不得哈,这里一拆的话就剩你两爷子,你,二天王科又啷个整呢,他还要成家还要个人生活呢,就这样一辈子抓蛇吗?还是要喊他像其他娃儿那样去读书去学个手艺吧,恁小的娃儿二天啷个整呢,呀——你这手,痛不,麻不,肿这样,怕要去看哈哟。”
她原要说让他到上面找张二爷化杯水给他喝,出口又是:“怕还是要到干坝子去看看哦。”
那里有一个卫生所。王清平摇摇头,点下巴示意她:“这里在敷药。”
“敷的啷个药嘛。”
见王科斜着眼睛笑,他如今的神情举动愈发怪异,说不上来的味道,有时从他身上看,简直是一条蜕化成人样的蛇,鲁仁姝心里十分发怵。连笑容也变得僵硬:“王科调的那个药?那哈儿为啷个不喊他好好读书嘛,好好读书出来的话去当个医生多好啊,你看上面潘大爷屋里,看喊个师傅带学得出来不,以后也是门手艺嘛。你看,这几回蛇咬都是他调的药给你敷好的,有这个天分,等这里房子拆出去了好好读书,好好找个师傅学哈。”
她这口气好像房子拆迁的问题已经由她做主定下来了,不过还是没有用,王清平坚持不动房子,王祥开在外面气的喉咙里发出柴油机发动时的轰隆隆响声。但他又很快发出干瘪的鸭子啄到鱼时欢快的叫唤,现在看着是泥巴房,过一会儿倒下来的就都是真金白银了。
拆迁的人已经开始拉线立柱,戴眼镜的人和善的走到屋门口来喊王清平:“屋里不能蹲哦,先出来,先出来到外面坝子来,怕等哈儿那边房子拆的时候倒下来影响到这边,出来吧。”
王清平的房子从上面看是一个长方形,堂屋里面的房间是父子俩睡觉的床,再进去是灶房,灶房外面的后檐沟上面是一片竹林,因为三扇门都在同一个位置,从屋檐下门口一眼能看到灶房后面的竹林。
戴眼镜的人从外面进去,眼前有一瞬的黑,幸好还有顶上那扇小小的木窗,不过屋里也没什么看头,除了那张桌子,连搭配的板凳也没有。进来的墙角边靠着一根扁担和一把锄头,割猪草的刀和砍柴的刀一并扔在边上,他注意看屋里的地面也跟外面坝子一样,凹凸不平的泥巴地里有些洞里还有地牯牛。这哪是人住的屋子,除了能遮风避雨,其他功能一无所有,主人家日子如何清贫寡淡可想而知。
灶房外面有东西掉落地上发出了撞击声音,他从那扇没有门的门洞进去,中间那个房间更黑,几乎可说一丝光线也无,只是因为适应了黑暗。浓烈到无法掩盖的汗臭和霉潮味道里,隐约可见紧挨墙壁的位置摆一张高到腰部位置的床,床上杂乱的衣物和被褥大约是深颜色,床边有一个小板凳,依旧看不到其他家居家当,王清平在灶房外面说话:“往这边来点。”
眼镜闻声往灶房外面去,眼前的景象叫他又惊吓又稀奇,王清平父子正蹲在门口檐沟上杀蛇。那蛇是从嘴里一刀划下去,刀子粗暴的把蛇身一劈两半,但脚上装蛇胆的盆里蛇胆却是完好的。恐怕眼镜都不认识蛇胆,只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你们这个是,这是取蛇胆吗?”
父子俩并不回应,只是警惕的望他一眼,又迅速而决绝的继续手里的动作。
眼镜依旧惊骇不能平静,目光在两人周边打转,想看却不敢看。大约长期在这里处理,这一处可算是整个屋子最富丽的地方,虽然巴掌大,上面竟然铺着水泥,上面中间有一根不知从何处接来的水管,管子头上用竹筒子堵住当开关阀。虽然可见时常冲洗,但上面的血迹都是经年累月残留下来的。
因为是干净的水泥坝子,父子俩在上面摆的蛇也肆无忌惮,取了蛇胆的蛇都被甩到这里来,许多鲜血淋漓的尾巴和身子都还在或缓缓或激烈的抽动。这画面的冲击对这个城里的文化人简直如山崩海啸扑面而来,他拼命止住心头的翻涌,目光受虐般指使眼睛盯着父子两手里的一举一动。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真是如此。
“这又是几天的成绩嘛。”席元忽然在他背后出声,惊点儿吓破了眼镜的胆,那声音简直是从脖子窝里传来的。回头来看,席元和另外好几个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