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明秀道:“老了没得法,老了不中用。”
刘达笑道:“哪个都要老,老了都一样,不过有个伴儿好些,一个人造孽,一个人难得搞。”
代明秀:“你不怕噻,你们又不一样,你们再老有退休工资,我这些老太婆有啷个。”
“就是,不上班坐着都有钱拿的人。”李淑能也走到这里来:“拿好多钱个月嘛?这哈儿拿好多钱个月,你那,退休噻,安逸哦。”
“安逸——安逸哟。”
“我来看看煮好没有——”黎祥琴已经下了大路走到檐沟上来,见她嘿笑着,一手背在背后,一手放在腰间的棕色围裙口袋里,老远同潘达刘达开玩笑:“你两弟兄不搭伙帮忙按猪呢,这里站着整啷个,饭煮好没有嘛。”
“煮好,你都没来就煮好了!”李淑能走过去两步等她近来:“怕笑吗?这会儿才来!还抓把荒瓜籽,你该在屋里吃饱了来噻。”
原来围裙里是一袋荒瓜籽,只见她一面嚼一面笑着上前来:“杀猪欸我吃啷个饱啊,我还昨晚就空着肚皮的呢,专门等着今天这顿。”
忠旭听到声音也走到门口来:“哥哥呢,你一个人?”
“他到曾家沟砍柴去了。”她换一副交心交底的模样:“那上面不晓得哪个烧香把那片树林一哈烧了,正好我说喊他去砍转来当柴烧。”
“当柴烧!你屋里没得柴吗?”李淑能斜眼盯着她:“恁大一坡坡的干竹杆树丫丫,非要今朝去砍?你都是客呢,还要一道二道去喊,还要我们煮好你才来。”
“我来吃现成的多好啊,走拢就吃,那是你们客稀头没洗好,没得我这个口福。”但她一副并不很在意她的表情,而将她甩在背后,个人走进灶房来,看满屋子的人,挨个儿瞧过去喊道:“今朝热闹,今朝这屋里要坐两桌人了,你看,哟,你们幺姑娘都转来的吗?这个猪肉才香呢,恁远就为了转来吃顿嘎嘎。忠旭潘迅——你两姊妹也是,喊你们打谷子挖红苕的时候看不到人,在屋里猪喂出来了喊转来吃肉的时候就一哈都转来了,你们还好哈。”
张忠秀光是笑,潘迅道:“我们的客稀头洗得比你还好。”
但她并不管旁人脸色如何:“吃饱点哈,这顿吃完噻,怕没得下顿吃了哟,不好好珍惜吧,二天要再想吃腊肉噻,要个人出钱了哟。”
“哪样不要出钱啊,未必个人屋里的就不要出钱吗?个人喂的就是它喝风吃雨长大的不要人管不要猪草喂,生病了不要打针,那猪草红苕苞谷不要饲料!”李淑能端着一盆血水走进来举到她面前:“你是接着唛走开,走开就站边上,不要这里挡着,等哈儿饭煮不好还谈我不勤快。”
忠旭先前一直背着手做客,这时外面把猪头肉甩进来给潘达胡盼娣处理,她又自荐过来接胡盼娣的活儿给李淑能打下手:“哪个敢谈你不勤快啊,二伯都不敢谈你不勤快。”
她过来,飞快看一眼忠传,嘴上检讨自己如何不如忠传,伸手来又是拿这个又是忙那个,俨然就是当家人的姿态了,忠传对此看在眼里并不多言。
一屋人在几个转身的灶房里来来往往的挤,黎祥琴站一阵,绕过众人走到环堂屋去,见鲁仁姝独自背着手站在门坎处,因同她道:“你都走上来了?还先见呢。”
“好吃噻,啷个先见不先见啊。”鲁仁姝客气的看着她:“还有个没来?”
“晓得他来不来哦,他,不管他。”她说着,脚跨出去:“我看看呢,看杀好大几个猪哦。”
“去嘛,杀好大几个猪。”鲁仁姝还站那儿不动,光眼睛像想出去,侧耳听着黎祥琴又跟外面的人寒暄起来,脸上笑意更甚,预备回头来跟谁说说她这个人,可转一圈也没找到谁,眼神逐渐落寞下去。再把目光转到点着灯的灶房里忠传两姊妹和潘迅张家姑娘几个年轻姑娘身上,听她们切菜炒菜,听锅里声音嗞哇嗞哇响时灰扑扑的烟一升八丈高。几个小妇女在边上又笑又喊又闹,真正作乐得很,跟年轻时的场景严丝合缝的重叠上,黎书慧的婆婆站边上指挥:“怕啷个怕!赶紧兹啊,等哈儿猪背背都烧化了!”
坝子里的猪已经杀完了,杀猪匠席文华王清平等老的少的围做一堆拿的刨毛淋水,拿的开边请脑壳,拿的清肠洗肚,谈的话无非是东西搬完拆房子拿钱的事。离得最近的封增银是背着手站在花肉的杀猪匠边上搭手抬肉打杂,黎祥琴看他那叼着烟叉着手斜眼望着佯装嫌弃实则按奈不住羡慕的模样,正预备开腔挖苦,有脚步声在楼上叮叮咚咚跑,听老张在阳台上喊:“哈哈儿你看我要锤人,你几个跑嘛,这间屋窜那间屋,有啷个窜的!屋里东西都是搬光了的就还有两张床没有搬,还有啷个好翻场,你几个就在这里跑上一趟跑下一趟的整啷个。”
便看到张建辉小孙子带着两个更小的举着竹杆一溜烟从佛堂那边跑到这里楼道口来,不一会儿王科又是从堂屋跑出来,青色的短袖背后全是灰和蜘蛛网,听到潘天发在堂屋里喊:“胆子硬是大!从那里爬下来!不摔死你格老子几个!那哈儿宏娃两弟兄才喜欢从那里爬下来,你今朝又往那里爬下来,那恁高摔下来你看摔得死你不嘛。”
黎祥琴预备到堂屋那边去看看,又听到坝子里杀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