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意忙,那这哈儿给我打电话整啷个嘛,我这哈儿也忙得很!”
“欸……”老张笑着笑着就哽咽起来:“跟你打电话唛想你噻,你妈她想你们噻,人家过中秋都恁热闹,你潘大爷一家都到三江过中秋去了,我们屋里你也不转来,你哥哥也忙。他这哈生意不好,又是两个娃儿读书,你小弟又远,去去不了转来转来不了。”
他说一阵,愈发伤心:“屋里信好都转人家那里去了,你晓得不?听到他们给你谈没有?那边的妈老汉外公又来把他找转去了?”
“你谈啷个欸?”忠旭听他东一句西一句的说不清楚:“信好转去了?哪阵的事哦?转哪里去?”
“就是我们转来啊。”老张眼睛望着前面空空的马路说话:“就是我们从你小弟转来那两天,你姐姐说他开学拿了一万块钱学费给他,后头就联系不到人,后头才听到说那边他个人的外公来把他找转去了,一味不出来看我们,晓得这啷个整呢,晓得你姐姐。”
说着又哭起来,忠旭在电话这头像叫人定住了一般不能动弹不能反应,虽然是晓得那是捡来的孩子,可真是从来没觉得他不是大姐亲生的孩子,这叫人如何做想。
“点儿没想到是个楞个。”老张停止了泪水,停在一处大树底下歇气,他这时已经快走到罗家滩来,眼看着河对岸回家路的山上像有个人正朝他这边望着,可看不清她是谁。她一直在那里一动不动,也恐怕是人家立的稻草人披件衣裳,又不完全像不动,还不到羊角栏,想步子走得快些还是能追上,于是又动身大步朝前走去:“屋里房子也要拆了,个个儿都谈要复垦赔钱,谈马上政策停了就样都没有了,现在还给你买社保补社保,后面的恐怕社保都不买了,晓得哪样是真的,晓得拆不拆。”
“……他们啷个说嘛?谈拆不。”忠旭忽然忍不住以旁观者的身份对年迈的父亲充满怜悯和叹息,这岁数了还有个姑娘没有着落,小儿子离得远,大媳妇跟一家人处不来,自己如今的景况也是帮不了什么的,真等房子一拆他们该去哪儿呢,什么都没有了。
现在好歹有个住处,好歹他们身体还健康还能管个人吃喝,虽然不富裕,总归不至于挨饿受冻。一旦拆了房子,住哪儿,靠什么过活,跟儿女们怎么相处,生病怎么承担,全是问题。
可你不让她们下来吗?以后几座大山里就他单家独户几个人,恐怕路上荒草长得都找不到回家的路。年纪也在这里摆着的,即使靠劳动又能再苦干几年呢,现在拆还有社保,还能拿几个钱在手里,真等过了这阵儿不拆了,钱没了,社保没有,房子还有人住?白白让它烂在那儿?
母亲肯定是极愿意拆的,从前就一直挂念小姨舅舅在街上的生活如何如何,再者而今她幺儿有出息……就她一个人没出息。
“随便你,你的房子未必我还来给你做主吗?你想拆就拆,问他们,我没得意见。”
“这哈个个都没得意见,二天个个儿都有意见。”老张再无别话可说,又念了两声,干脆挂了电话。
都是随便,都是都可以,但没有一个人说房子拆了之后没有住处的三个人该啷个办。可电话已经由他先挂断了,没办法再问‘你们做子女的到底要不要赡养父母’这个问题。
黎书慧近来总是喊腿疼,大约夏去秋来的缘故,早晚温差逐渐拉大,换平时她就不出门了,基本就是在屋里做做饭洗洗衣裳扫扫地,可今天因为房子的问题,她又拖着酸胀的腿顶着大太阳走到下石坝去。
她还没走拢就听到声音,李国珍在李顺江房子下面的芭蕉树底下挖芋头,黎书慧一面瞧着一面走到上面坝子沿去望,大声招呼她:“马上少午了你不煮午饭还在哪里整啷个?”
“哦——哪阵转来的?我听忠传说你走你们忠承那儿去来。”她停下来望一会儿,又继续手里的事情:“挖几个芋头,慌啷个,就我一个人在屋里,他赶场去了,我一个人的少午吃也可不吃也可。”
“中秋都没过你挖芋头,这会儿能挖到好大个芋头。”她拿竹棍挥开围在后面稻壳上啄食的鸟儿,往后望一眼那边李国珍的屋,问她:“听到潘天发说的你们房子都要复垦吗?搬到哪里去唛,靠儿女吗?”
“他/她还想靠着我呢。”李国珍嗤笑一声:“个都不靠,过得了就过,过不了找个石岩洞饿死就是,好大个了不起啊。”
她见黎书慧在上面拿手指甲剥南瓜子,脸上好像很不相信她说这话的意思,因正经道:“嘿,你不相信!那些年生都过来了未必这哈儿还要遭饿死?死了也好,少受点罪,拆了就拆了,有啷个不好啊,他又不是不赔钱,房子烂是烂,三五两万总要值的吧,又给你买社保,怕啷个,那些我不管。”
黎书慧实际是在心里算她家几个孩子,根平没了,根水是没得指望的,老两口跟儿媳过不到一堆去。根秀这几年也不很往来了,再一个根秀婆家可不是好说话的,何况她先前还带落了李东,除非就是她说的,手里有拆房子的钱养老,另外一月还有社保是个指望,其他情况是没什么好说的。
“我懒得管,那架先我就说喊他两姊妹转来商量哈呢,个都不转来,不转来算了,随他们,个都不靠,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