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华屋里爹妈都过世了,两个子女又常年在外,能像这样大动静的聚到一起,要么给爹娘包坟移棺,要么下一辈哪个也死了,亲人来给他烧七。可都出去的人,死了也不会埋到老房子来,何况李成华上面只有一个嫁出去的姐姐。但又不至于不逢年不过节转来给爹娘包坟,而且还搞到大半夜里,恐怕是李成华也死了。
年纪轻轻的人。
子女都出去了,把他埋在这地方,怕以后回来上坟扫墓都找不到位置。
有一束光在他左边眼睛晃了一下,转头望那光,是有人从桑叶树那边打着电筒极快走过来,老张便又转身面朝那光寻去,该是罗昭全来找他。老张心头疑惑的觉得缺了点什么,待那人走近才想到是没有狗叫,家里的狗果真不知跑哪儿去了。近来却不是罗昭全,直走到这边田埂小路上才看清那人藏青的裤子和手里的尼龙袋小铁棍。
这就基本肯定是谁了,因先说了句客套话:“恁黑了还走哪里去啊?”
那身影才停下来,电筒朝老张所在的阳台照了照,出声道:“老辈子还没睡,落过雨我看有蛇没有。”
“……这会儿有啷个蛇啊,落雨湿糟糟的。”他的话没说完,王清平已经走到堰沟后面看不见了。总想找个人摆谈几句什么,老张努半天嘴,望着满眼的黑和远方那唯一的光亮,头顶一丝星光也无,夜里的风呼啊呼啊吹的坝子前的竹林簌簌做响,看来是不会有人来了。
他在外面的水桶里浇水洗手,擦干,点灯进屋,门口用围席围起来的干猪草下面一层楼板之隔的鸡鸭鹅被四溅飞射的光惊的嘎嘎不止。年头越久,那楼板的缝隙越大,越来越多的明眼可见被虫子蛀蚀痕迹,他并不关注,眼睛与脚步都径直向佛堂里的菩萨扑去。
已经十几天没来上课,供奉的苹果都烂了,橘子也干了,连里头菩萨边上净瓶里的假花也开始灰尘满面。一旁的木柜子上塑料袋里还剩一堆耗子没全部吞下去的苹果皮,他把台上稍见好看的一个留下,其他都从石头窗口扔出去,又从侧面取下菩萨头上的红布掸一掸灰,复盖上,点蜡燃香,作揖叩首,才摊开边上已经翻烂的泛黄的金刚经正经开始敲木鱼诵读。
只是再多的经文也并不能消除他心中的烦忧孽障,念了大半晌,拜参的间隙黎书慧母女忽高忽低在环堂屋同忠承叶舒打电话的声音传来:“……不猜他有这些事,哪个晓得嘛,一味没想到他,你还把你电脑带转来给他,你电脑还在这里。哪个猜到会有这些事呢,晓得我们这屋里的人都怪的很,进来的也好出去的也好,点儿没得人家那些精怪,一哈都像不长心眼儿的,做点事情点儿不动脑壳,晓得以后啷个整啊,不晓得靠哪个。”
光听她一个人说,没闻见忠传的声音,估猜是忠承在那头说了她几句什么,又听她委屈巴巴的嘟囔:“怪哪个,怪哪个都是假话,再怪也没得用,出去的还能收转来吗?怪个人是这个命,一辈子是这个命。谈出去人家还要笑,个人不抚娃儿抱个娃儿来都养不家。”
上午打电话说在忙,中午打电话又人多不好说,分明回来路上预备给他打电话的,潘老头又一路跟着,还道过一阵睡觉再来打,他倒先打过来了。他紧着磕完几个头,做个揖,拉灯摸黑走出来,楼下的家畜又是一阵沸腾,走到这边阳台拐角来,听到的却不是同忠承打电话的声音。
“……这些话也不能百分百绝对的说,娃儿还是好的,看着长大的,是个啷个本性我们还是该相信,只是说娃儿血缘亲情这个东西你我阻止不了。他再没在她身边长大呢,毕竟妈跟娃儿他天生就亲热,眼睛看着她难过心头还是有几分挂念的,莫说他恁大个人懂事了,他就是个七八岁的娃儿唛他也晓得妈老汉跟旁人不一样噻。”
“不一样那小时候为啷个把他甩了!”黎书慧瞪着潘天发,余光似瞟着泔水缸边忠传:“管他甩的丢的,始终是你没看好才丢的,我抚恁多儿没见哪个丢了?个人不精细,这哈儿娃儿都恁大了还想着来找转去!我又哪点儿错了嘛?我屋里姑娘给你养恁大你说喊转去就喊转去了?把我看的恁简单?莫说其他,就光是恁多年替他操的那些心都数不完!”
“那个唛……也是娃儿的命不好,也是他命不好,不然的话不至于这样,不至于这样。”
老张走到环堂屋与灶房的过道来,黎书慧在洗脸架旁洗脸洗手,她把牙齿也摘下来,使整个口腔内陷,说话带着一股异常温柔的腔调。与她说话的坐在水缸前面抽烟的人是潘天发,忠传在泔水缸前砍红苕。
黎书慧先看到他,跳到嘴边要同潘天发说的话就囫囵回去了,光口齿不清的嘀咕两句,端脸盆去环堂屋外面倒水,面上似笑非笑的:“听嘛,好事不出门,转个身就有人晓得了,达儿又给他打电话问我们转来没有,深怕落雨路上不好走打来关心,我谈旁边人都晓得关心,在我屋里吃恁多年饭还不晓得清候。”
“宵夜没有?”因潘天发侧对着他,老张先站灶台这边开腔招呼:“她娘没在屋里没得吃的下来我这里宵夜吗?”
“几顿没在屋里又饿不死,像你恁离不开堂客吗?”潘天发责备而怜悯的望着他:“下午转来一路上都没听你说,还是晚上达儿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