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书慧借口腿疼这一个下午没有出门,她是专心在家等着朱慧芬母女再次登门,上午朱慧芬来一趟,明里是黎华英瞧不上小川,实际必然是黎华英提的要求太弯酸她兑现不了,恐怕她咬咬牙也能答应,但王二却不肯松口。王二那个德行,不晓得又把钱拿给石岩街上哪个妇女去了,叫他帮忙不行,横插一脚倒是厉害。假如王二一直不松口,光指使朱慧芬出来与黎华英斡旋,她哪里能是黎华英那个两面三刀的家伙的对手。那么要想事成,她是如何行兵布阵都会算到自己头上来的,就等她是今天下午来还是明天上午来了。
黎书慧在屋里一面等一面计算,恐旁人看出她的真正意思,她又上楼拿老张的衣裳出来补,老张有一件忠承给他买的衬衣扣子掉了,她从另外的衣裳上找两颗来定上。
她的扣子还没定完,环屋边的大狗果然如料大叫起来,可响起来的却不是朱慧芬母女的声音,只听河底下封二小儿子在秧田坎上大喊:“没有欸,今年栽的慢,那龟儿水滃菜硬是没得法,铲干净了又长起来铲干净了又长起来,根断不了,发得快得很,硬狠把我搞了些天数。”
“那个是麻烦,买点农药来打噻,问那些专门卖药的。”
“农药打了唛田又不肥了噻,去年我栽苞谷,也是苞谷窝里好多那个龟儿鱼鳅串儿,他们也是跟我说打啷个啷个药,结果药一打下去,光得个苞谷雕雕,一直到我掰苞谷苞谷杆子都黄了苞谷都没结出来。”
黎书慧站到牛栏楼上来看,站在秧田边和忠传说话的不是封侑又是谁,这个孙猴儿!
她在阳台上骂:“今朝恁得空,上来整啷个嘛?”
封侑眼睛朝上面望,惯来的嬉皮笑脸样儿:“上来看我们二娘噻,来关心哈我们二娘,免得你回回看到我都踏削我懒忘本。”
他走到坝子来,才见他手里像拿了个什么东西,他在坝子里同黎书慧开玩笑:“吃饭没有?端出来我也吃碗。”
“这哈儿还有哪个没有吃饭啊,来吃洗碗水。”黎书慧一面骂一面下楼来,出来时衣裳针线夹腋下,端根板凳:“上来看我!看我死没有?正喊你来看我你还说你脚板搭到肩膀上去了走不上来。”
“哪个谈的哟,我们二娘这里我还是走得来的哈,再懒,我们二娘我还是没忘哈。等你恁下细来端板凳,我坐了得短寿不?”他装腔作势的接过板凳,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几张卷在一起的纸摊在她面前晃晃:“看得到不?来找你签个字,给我发奖。”
“我看得到不!我看得到它它看不到我!”黎书慧哪里能看清,她只看到雪白的四方纸上蚂蚁一样几排黑字,和下面乱七八糟一堆红笔字,何况她还不识几个字,她新奇纳闷的接过来:“这是写的啷个嘛?给你发奖,给你发个狗屁,奖你一顿黄荆棍。”
“嘿,你不信,你看嘛。”封侑原地跺脚一样用笔将纸敲的啪啪做响:“这里,看,看到没有,老大封济,老三封侑,每人每月各给老二封进一百二十块钱,做老人封增勤赡养费用,此后生老病死全权由老二封进负责,包括封增勤个人社保,养老,死后丧葬,死亡补偿,全部归老二封进一人所有,看到没有?”
黎书慧将开始没听明白他的意思,她将眼睛一一把一张纸扫个遍,仿佛他说的那些话是画在纸上的:“啷个嘛,你跟老大两个就不管了吗?交给老二一个人管?你这脑壳是要尖点欸!钱算给你老汉的?一个月一百二给哪个嘛?给老二?给他会有你老汉的?”
“啧,就是这样噻!”他拿笔指一指下面签字的地方:“嘿——哪里是我们不管啊,是他怕我们管,你还不晓得他。”
他在板凳上坐下来,身子蜷缩着,二郎腿抖着:“生怕我们把妈老汉的钱哄走了,转来转去就说妈老汉顾我们,来嘛,他这回看他啷个跑得脱!”
“你们又整啷个嘛?又在过孽吗?”黎书慧挨他站着,手上仍拿针线缝补定扣,嘴上揶揄 :“又是哪个跟哪个两个在过孽啊。”
“哪个过孽,晓得哪个过孽啊。”他笑的头直摇:“看这个烫手山芋到底最后哪个来接。”
黎书慧斜他两眼:“哪点烫嘛,他唛比你妈好嘛,你妈又没得钱又是一身病,他又没生病,不要你端屎端尿,还有医保社保,你把他接过去那些就都是你的,还有以后啷个丧葬,好处多得很,划算得很,所以你看你二哥聪明呢,他就晓得争,他要,他就看清了的。”
“哼,要真的要才好,要真正接到他屋里才算行实。”他崩紧的假笑终于被扎破一个洞:“上回也说接到他屋里去,结果呢,接过去没有嘛?没得三天就把铺盖甩出来了,喊两个老东西在灶房外面个人搭个小屋,个人煮饭,锅还要分两口,还把妈妈的社保一直捏在手里不拿出来!妈妈死,不是我的话她这会儿早被豺狗咬了吃了,他封济封进过问过吗?人还没安埋就急着喊老汉去把丧葬费拿出来分!是不是个东西嘛!要有好处封济啷个不晓得争呢?社保医保,样样都有,他最恨老二,他啷个宁愿不要他啷个也不争呢?”
“他让给你们噻,他看你们小他当哥哥的让你们。”
“哼——哎呀!”他一拍裤腿上已经干了的水田黄泥的灰,脸上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