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父亲背着烟叶走到上面来,停住喊两人:“还没砍完吗?”
“没得好多了。”忠传回答。
父亲又喊忠承:“你站那里给你大姐站岗吗?”
“我监工。”忠承道。
“不一起帮忙背转去,你监工……”父亲就自己先回去了,忠传笑两声,让他把背篓放好,把油菜抱起来装,也来问他叶舒的事情:“哪天转去嘛?准备到那边去工作了吗?过年过去就没有转来,她那边啷个说嘛?”
“啷个说嘛,没啷个说。”说他是农村人都笑人,从小做事就没有个样子,还像学东西的孩子似的囫囵莽撞,把油菜往背篓里一压,油菜夹还噼里啪啦全炸开了,菜籽像弹珠一样哗啦啦往外蹦。吓的忠传连连唤他:“轻点啊——你就架到背篓上绳子一拽过来就是,你压它整啷个呢,本来就干完了的,昨天恁大的太阳晒。”
他又哗一下把按进背篓里已经折断的油菜抓起来,把背篓踢倒,绳子像尾巴一样放出来,油菜往地上放。人高马大且筒衣拢袖,与做的事格格不入。
忠传撵开他丢了刀自己过来抱,把张牙舞爪的油菜像抱棉花一样轻轻抱起来放到绳子上,到差不多了,绳子拽过来穿进背系中间的绳扣里,把背篓扳起来,蹲下去以刀做拐撑着爬起来,笑了笑,领头走前头:“看着简单吧?”
忠承笑着拍衣裳,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半晌,又笑起来,悄悄道:“大姐在我们那里洗衣裳。”
“洗衣裳她洗她的。”晓得他笑什么,上了堰沟,黎祥琴正在洗衣槽这边屋檐下拧衣服,一面拧,一面眼睛朝这边望:“妈妈又说啷个嘛。”
潘宏和赵盈正上母猪圈旁边的石包来喊两人:“吃饭。”
“她还说啷个,还不是那几句话。”他小声说完,大步就从水田另一侧跨到石包上去,一面喊两孩子:“把碗筷摆好噻。”
母亲恐怕出来喊他和大姐,一看两人回来了,又喊石包上的潘宏:“喊你转去喊你婆婆爷爷,你就生怕把你逮回去关起来了,我看你一辈子不转去。”
“哎呀没得用啊。”潘宏把屁股撅到天上去:“真的没得用,我早上转去换衣裳就说了的,你不信等哈儿看,保证只有张信好才能把他们叫得来。”
黎祥琴笑道:“你多喊几遍噻,她肯定脸皮薄不好意思,你多喊几遍她就来了。”
正要笑的母亲一下又把脸放下来跨进屋去了。忠承逗噘着嘴的赵盈:“你看是你那张嘴翘得高点还是你嘎婆那张嘴翘的高点。”
赵盈哼一声扭头,那骄傲的表情和转身的姿势简直像母亲附的体一样。
潘宏跟着她走下去,回头学着赵盈的模样:“不要惹,惹不得——”
懒人回来坐下就坐下了,勤快人还拿桶给老牛拎水,大姐在坝子晒油菜,母亲站屋檐下看她晒,忠承带两个孩子站边上学习,桌上碗筷饭菜都准备好了,就等信好和潘天发夫妇。
老张去灶房搁桶,同黎祥琴道:“吃饭没有?进来吃了饭再洗。”
“有十二点没有?”听她道:“恁快?就吃少午了。不慌,我早晨煮的有饭,王正书没在家呢,我衣裳洗好了转去随便热点吃就是。”
又听老张劝她:“这里吃不方便啊?这里吃现成的多好……”
母亲同小的们小声道:“要你假仁义!”
可忠承分明看出她是一副忍不住想笑的表情,大约她是笑父亲吧。
又听她叫赵盈:“等哈儿要跟他们一起走欸,书包衣裳捡好没有?一天就这样耍吗?考得了多少分啊?马上进初中了。”
“分分分儿学生的命根根儿。”潘宏小声念,他又开始来劲儿了:“考考考老师的法宝,抄抄抄学生的致胜绝招。”
赵盈被他逗的不可遏制,母亲听不懂,一视同仁瞪几眼:“男笑痴女笑怪,恁大个人了还像没长脑壳一样。”
忠承与潘宏道:“关键怕你抄了人家也是错的,那你就完了。”
“我恁有骨气的人我会抄吗?我会恁抄吗?我那叫借鉴!再说像英语,我恁爱国的人我啷个可能会抄!我又不像信好那样当汉奸……像抄了我就能认得似的。”
“……”论厚颜无耻,没人比得过他了。
黎祥琴几次三番推说不来,等潘天发两口子来了,老张和忠传又叫,要她进来吃饭,卢定芳还没坐上桌就跟忠承谈起他和叶舒的婚事来,潘天发同老张一起来叫她:“喊你来你就来噻,恁不好意思整啷个呢,个人的幺嗲你莫非还怕笑吗?”
“我怕笑哟。”她装作夸张道:“我啷个还怕笑啊,我个人幺嗲这里我吃口饭莫非还用请吗?又不是哪个外人。”
“你晓得你就来噻。”
“我说我早饭吃得晚欸你们又不相信。”她才窘迫着一张脸随大家慢慢走进来,黎书慧正在分筷子,黎祥琴进来先看她一眼,笑道:“赶得巧,我今朝中午也来沾哈我们忠承的光。”
忠承和三个孩子卢定芳已经坐下了,他被叫的莫名其妙:“沾我啷个光呢,妈妈煮的饭,就等你了,快点来。”
“你转来唛你妈妈要煮的好点噻,你看,腊肉新鲜肉,小菜,汤也有,样样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