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又没说喊你们分开。”忠承连连摇头,啧几声。
老张喊他:“吃饭,先吃饭,饭吃了再说,吃饭。”
吃了饭这件事也不说了,最后的结果还是跟从前一样,或者捱日子,就算真要复垦推房子,等到那天来了再说吧。他还觉得自己身体健朗着,至少还能再奋斗几年呢,栽秧机器有了,打谷机器有了,马路修到大坡岗来了,水管子免费给水喝了,样样都好得很,正是该再撸上袖子大展身手的好时候。
不然,可怎么给张忠承讨老婆呢。
叶舒在三江跟忠承一起安顿下来,一个礼拜之后,在一家中型建筑公司成功应聘了财务助理的职位,忠承的工作还算称心,时间挤一挤也能看一看资料书,并买了一辆二手摩托车,闲时带叶舒到处山山水水的看看,一个礼拜或者两个礼拜回一趟老家。可能爱情太美好了?还是小城市慢节奏的生活太安逸了,他忽然又觉得其实他们不搬到街上去也可以,这样,逢休息的时候还能回来晃一趟,带叶舒打个板栗,摘个橘子,回去时带上满满母亲给的蔬菜瓜果和腊肉,就这样,城市乡下都接受,这也还是快活的。
李贵一个人住在新房子,从前老房子里的大部分东西都扔那儿了,除了吃饭的桌椅板凳和睡觉的木头床板,其余一哈甩了它,尘埃落定,李官福的骨灰终于也在冬月的某一个阴天在老张的反复劝说下入土为安了。葬礼还算热闹,李官福还有两个远嫁的妹妹,同辈里还有几个隔房的兄弟姊妹,虽然性格穷富不同来往甚少,毕竟在世最后一程,大家还是相安和气的来送一送亡人,眼泪鼻涕的流一流,好叫旁人看来大家都体面风光。
李贵有个远房的堂哥十分有出息,上一辈一屋读书人,到他这里来,靠着聪明的脑壳和十几年的摸索,如今在市里有两套大房子,几辆四轮车,平时出门西装革履,说话做事也果断不客气,他听说后来潘天发到派出所给黑娃求情的事,当即气愤的砸了手里的瓜子在坝子暴跳如雷的指责李贵:“这种人还来往啷个呢?这种人就不该来往,以后一辈子都不要交涉了,不要走了,隔壁那个王家也不要走了。人家说杀父仇不共戴天,这是要记一辈子的事情,还有底下张家,还在来往!为啷个要跟他来往呢,你老娘以前不是因为他屋里的人会被淹死吗?你老汉会疯癫脑筋不管用吗?这些事都要记着!要记在心里。”
李贵大姑小声的劝他:“还说那些整啷个,都过去的事了,过去了就过去了,不要提那些,过去了就让他过去,不要想了。”
他将食指敲在桌上啪啪响:“不要想了!啷个不要想嘛!你这些妇女就是不懂!才过去恁几年就搞忘了吗?不是他老娘死他这个家会搞到今天这个样子吗?家不成个家,到今天还是单身汉一个,这是都是有原因的!”
那姑姑努努嘴横他一眼,嘴里叽叽咕咕的说一堆谁也听不清的话,转身离去,任他一个人摔瓜子敲桌子。
牟明亮好心来问李贵:“郭信芳回去了?她也还是来送一送你老汉噻,再啷个唛生前也还是跨过他的门的噻,还是该来送哈他欸。你喊她来嘛,跟她说那些事都算了,过去的事过去了就算了,你也放宽心不想了,管她有啷个她心好就好,她也是个可怜人,她这辈子也没走好路,你喊她转来望哈儿嘛。”
郭信芳跟她男人孩子一起转去了,虽然盗窃,但由于各种原因,且态度还算端正,罚了些款事情也过去了。再啷个不愿回去,孩子还是心底的药,对大部分已经是母亲身份的女人而言,再脓的疮再疼的口,孩子都有可以抚平一切的本事。李贵不能再同任何人提起这个女人了,从把她老乡那里带回来她却再次偷偷跑走的那一刻他就看穿了,人与人之间再有缘分,还是抵不过老天爷提早安排好的离合聚散。
老张是李官福的掌灯师,道士先生一进门,孝子一披上孝帕,棺材下面的香火蜡烛就不能断了,丧礼三天,他也在灵堂守了三天,直到送他上山。
这个人真是死了,可老张老是恍惚,一想起李官福这个人,好像他还在堰沟下面的黄泥磅田坎上望水,像他还在财神菩萨的土里挖红苕,像他还在猪圈房里喂猪,像他还板着脸目不斜视的从边上走过,一生在世,转瞬即逝。
李官福的葬礼,隔壁两口子像什么都听不到也看不见一样。黎祥琴照样在屋里洗衣做饭喂猪割草,王正书在坡上收谷子,从新房子请来帮忙的人只是从黄泥磅背谷子回来,是从那边水井田上来,而没有从李官福坝子过来。
卢定芳原要打算去帮忙的,可在上面听到李家许多亲戚的言辞,独自在屋里呕了半天,收拾东西到三江达儿那里去,这一去就是上十天,剩潘天发天天赶场在石岩快活得很。李官福丧事他倒去帮忙了,上哪儿都是他拿笔写字,可这一回却是坐在灶门前烧火架柴,还是他自个儿揽来的活儿,支客原本安排李拜子来烧火,但突然收到封增林在河底下堰潭淹死的消息,本就没几个人帮忙的丧场又分了几个人到那下面去,李贵只好默认潘天发自发来帮忙的举动了。
这一下山里真热闹了,李官福头一天上午上山,下午道场刚做完,帮忙的人又呼啦啦大部队往河底下赶,天热尸体放不得,李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