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一阵李官福命案判定结果出来,李贵又来:“小?他是三岁的两岁吗?他是还在吃奶吗?杀死个人就说他是个娃儿,啷个没人说我老汉是个老头呢?天子犯法都要追究他凭啷个不追究?他再小呢,他做的事不小!活生生一条命是赔偿点啷个就可以抵消的吗?那还拿法律来整啷个呢?那还喊你们来查啷个呢?那何须你们辛辛苦苦来找到他呢,杀人就该偿命,任何赔偿我都不要,我就要他的命,其他不要谈!”
有几回还因为与民警发生冲突险些被逮进去了,可他扬言就算被逮进去出来还是要继续上诉,于是收拾行李转到县里法院去了,听说结果如下:以寻衅滋事拘留三天。
潘天发来过几回,回回直接找陈康民,本来一点交情都没有的关系,慢慢倒搞的找到最后走在大街上都要停下来打个招呼说两句关怀话才转身了:
“......啷个说呢,实际这个娃儿心肠不坏,你看着他这样那样讨嫌,实际娃儿是个信话的娃儿,完全是骂皮了打皮了,他个人是没有这样的胆子的,那天如果没有那个大娃儿裹着的话他不会杀人的,他肯定不会杀人的。还是大人没教育好,还是大人的问题,不能怪娃儿。”
“也是个可怜的娃儿,从小妈老汉就没管过他,黎祥琴光会吼会骂,王正书是,打得狠,一惹毛了捡到棍子是棍子捡到刀子是刀子。王正书脾气也不好,恁小个娃儿从小挨多少打哟,从小到大一味就是个割草背篓背着,你想我们屋里娃儿喊捡个扫把都不干他还要放牛,割草,跟大人收谷子挖红苕背猪草,哪怕他就是躲懒呢,因毕竟他是娃儿。”
“该给他个机会,给他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恁小的娃儿,一进去一辈子就毁了,虽说读书不认真呢......”
陈康民刚开始还解释:“这个我们真的是管不着,这不是我们说了算,我们只负责凭证据抓人,是他,那就是他,板不掉的,这是法律说了算,是他个人做的事说了算,我也可怜他呀,十几岁的娃儿,那有啷个法呢,恰巧是他这个血气方刚的年龄,倒懂不懂,无知无畏......”
慢慢也懒得解释了,干脆摆摆头,或者避而不见,在别处碰到,自己先打招呼寒暄,先摆个龙门阵来打个掩护,这如何可能呢,他的手哪里能伸到那里去,假使他的手真的有那么长他倒真想伸回那个黑娃杀死李官福的下午去,伸到无数个犯罪现场的前一刻去,别做亏心事,别做违心事。
可惜,谁都做不到。
王正书只来过一回,带着厚厚一沓新旧不一的百元现金,这时王黑娃已经收监到县里少年看守所去了,他先找到阮书文,又找到郭兴华和许思明,再找陈波和陈康民。有人看到他一天要跑好几趟,从家里到粮站,到街上,到菜市,一背一背的陈谷苞谷,一背一背的活鸡活鸭鸡蛋鸭蛋,直到凑满他摊在陈波办公桌上的这些钱。他十分拘谨的站着,尽管陈康民已经几次叫他坐下来,他身上的汗还没有干,他露在外面的脸,脖子,手臂,脚像太阳白天晚上都跟着他到处跑一样,他像一只被拔光了鸡毛的公鸡,又像一条暴雨天没处躲雨的狗。他在阮书文郭兴华和许思明那里已经碰过了钉子,他也不晓得该啷个张口了,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喜欢说话,会说话的人。
他迟迟孤落落的不开口,陈康民只好先同他挑明:“找我们没有用,这个娃儿他毕竟是杀了人,毕竟那是一条人命,我们不可能因为任何人来找我们就若无其事的把他关几天放了!哪怕你就是天天来月月来呢,还是没有用,这是他自己犯下的,不是我们旁人哪个给他套上去的,换句话说那件‘衣裳’是他自己往自己身上穿好的!
你也莫要来找这个找那个,那些都是假话,余东他判的少是因为他没有直接参与杀人他没有拿刀,他只是望了个风,而且他望的是偷东西的风不是杀人的风,他的几个月里还有拒捕还有砍伤郭兴华那一项,不是因为他妈老汉转来找我们转来拿钱给我们他就判的少。你不要听人家说拿钱给哪个哪个有用他就能出来就能过得去!退一万步讲你这个钱就是揣到我口袋里了我收下了,我也做不了什么,我也没有办法,我又不是啷个行实人,钱来通路啊?那是假话!哪个犯罪不坐牢啊?哪个犯罪不承担法律责任呢?那这个世界不是乱套了,今天你砍我一刀明天我砍你一刀,都自己解决,那还好办了。
你个人回去,日子还是要好好过,两家人,毕竟你们之间没有任何真正意义上的深仇大恨,都是邻里乡邻的,大家都不容易,你屋里这个好歹还活着的,人家那里是直接没有了,你也要体谅一下他,那是他老汉不要旁人,晓得不嘛,两家人还是,和和气气的不说唛,还是要,尽量是相安无事,各自都多考虑哈对方,要设身处地的考虑......“
王二登门却是为另一回事,从派出所大门还是泥巴路到水泥路,从光秃秃一片到种满花草,险些没把命跑落在地上。
阮书文有一天下午跟王二打电话,问王二:“明天一早麻烦你到派出所来一趟噻,我们八点上班,有点事情想找你了解一下,你在八点以后过来直接找我就行。”
快要收谷子了,王二正在坝子赶制竹耙,虽然三天打鱼两天晒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