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好再回来,发现潘宏同以前有一些不一样了,从前还没回来他就来家里等着,这回却回来一两天也没下来逛逛,卢定芳带潘宜来玩,说是他整天在屋里不出门,不是看电视就是睡觉,或者在地坝拍篮球,一个人对着空气抢板,把墙壁当篮筐,一下又一下使劲往上面砸,随你啷个说都跟听不到一样,随你喊走哪儿去,总之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潘运到三江去了,年底潘达的店忙不过来,他两口子到那儿给他帮忙去。
信好也不十分想出门,一心在屋里看他的书做他的作业,无聊时逗逗赵盈,或者帮家里做点什么事情。
有一天帮黎书慧背猪草在堰沟下面碰到割草的黎祥琴,他在那里歇气,黎祥琴停下来同他侃道:“期末考好多分哦?考得好不?我们黑娃考得屁的很呀,个龟儿猴儿不听话,干浪费钱,该晓得还是不该让他再去读书的,读也读不来,光浪费时间浪费钱。”
信好好笑的宽慰她:“啷个会浪费时间呢,他现在就是该读书的年龄噻,不然恁小你喊他去做哪样呢。”
她道:“不小哟,跟你同年的,恐怕还要长你的月份,你都马上15了,你看你好懂事呢,你看他一天到晚在做啷个?读书读书不得行,做事做事懒得幺抬,最调皮,还光用钱,一哈拿钱买这样一哈拿钱买那样,他嬢嬢一天早上拿一块钱给他晚上回来用得精光,净买零食吃,都跟那些大娃儿一起分了,跟这个分跟那个分,以为跟人家关系好得很,请人家的客,龟儿傻东西。”
信好笑了笑:“我也用钱啊,我们也要经常买资料书买生活用品,我们也是,妈妈拿25块钱给我基本没有剩的。”
“你不一样哟,你是读书用的噻,你拿他的成绩跟你的成绩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慢慢走到下面土埂边上,哪里有绿草随意薅一把,走走望望,看看瞧瞧:“咦你妈妈的麦子都生起来了,安逸呀,你妈妈勤快,她哪年的麦子都点得早,我们今年点了没有往年多,本来以为说是他老汉转来了唛屋里多有个人帮忙呢,哪晓得他转来我还要多几个人伺候,一天到晚洗衣裳做饭真是不得空。”
她慢慢沿冬水田田坎往那边张家房子下面的竹林走,一面停停走走回头跟信好道:“小猴儿这哈儿也说不得,那沟里头王祥开屋里他们王科就惊点儿吃农药闹死了,就是给他买了个飞镖还是啷个,天天在屋里耍,喊他点儿啷个都不干,他老汉把他骂一顿呢,他格老子还吃农药了,你说这个德性好不得了,感激好王祥开转来看到了,这哈儿的娃儿,说不得打不得,硬像金贵得很一样。”
信好想起来前一阵儿黑娃津津有味同他说起王科抓蛇的见闻与教他抓蛇的事,喝农药? 那是多老远滚下来的泥石流,一个年纪与他相当的少年喝农药自杀,简直像一阵耳边轻轻吹过的风,风过后,一点痕迹也寻摸不着了。
他更十分憧憬小舅舅他们回来的日子,像往年一样,福全,小川,一堆年轻人坐在坝子里闲侃,那是连喷发出来的唾沫星子也与这群日渐衰老的男女老少完全不同的精彩世界,多美好,多令人向往。
大人的世界啊,真好。
忠承可能要到年三十才回来了。
这个人,要回来还是不回来总是反反复复的,一会儿是二十八放假就回来,一会儿又是加班有事不回来,一会儿说可能明后天回来,一会儿又是想在三江陪两天二姐,不回来……老张在电话里郁闷得很:“随你回不回,你不回来我不拿轿子来抬你!”
老夫妻俩还是如此,人前谦和客气,人后爱答不理,或者说起来就火冒三丈一肚子气,已经这样了,干脆谁也别想好,就一直死磕到底。只是委屈了忠传母子和赵盈,人前人后的跟着演戏。
黎书慧问赵盈:“你妈真是不要你吗?过年还不来接你,把你放这里一辈子吗?我还养不起呢,一天到晚干讨嫌。”
脸皮厚的像城墙一样的孩子无所谓的撇撇嘴不说话,仿佛对妈妈的印象早就淡忘了。
再过两天忠信又打来电话,原本说好一家回来过年的他们也突然改变计划不回来了,罗清赋腿脚不方便身边离不开人,罗明先至今没与他说过几句话,信欢亦如此,信有叫他吓怕了,任何有他的地方都要绕道走,更别提跟他一起回家了,左右没意思,且以为有忠承陪伴,索性他也不回来。
忠旭至今没有音信。
忠传的年货从腊月十六一直办到腊月二十九,这时街上大部分商铺都已经关门了,过年的氛围越发浓烈,潘家几个子女都回来了,晚上一道在上面吃饭。
上上下下的卫生忠传都清扫过了,正月走亲戚客人来要吃的酥肉圆子腊肉苞谷子干豇豆等也煮熟洗好摆到水缸板上了,有人来要睡的床铺她搞好了,一直到初四以前的猪草她也弄好了……几十年年年如此,从没为此烦过心神。黎书慧独自站在坝子边看河对岸的人烟,听四面八方传来的炮竹声响,心里愁闷的惦记另外三个没回来的孩子。
最惦记忠承,考公倒是过了,进的却是县里信访办,听华儿讲那是最吃力不讨好还容易挨打的地方,弄不懂他怎么会选了那么个单位,还是太年轻没经验。过年也是,已经离职马上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