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得事,手伸进去烫了哈,这几天在屋里耍。”他仍面不改色,从四楼下到三楼,穿过三楼病房的长廊,出去又是另一个住院部的一楼,再从那里出去,外面就是大马路了。忠信的小货车就停在路边上,上面一台撒麦种的机器,一台收红苕的机器。
忠传望着那两台机器笑:“身上的衣裳裤子都腌臜成这个样子欸机器还干净得很。”
他终于有个笑面儿,一面催促她回去,一面上了车:“上去吧,我走了。”
忠传走到窗户边上来:“信有这几天没读书就让他到下面来耍嘛,这里潘寓刘强一天到晚都在医院跑,有个娃儿陪着也热闹些。”
他道:“歇几天看吧。”
忠传便心里以为信有恐怕真是烫伤的十分严重了,又不禁为此苦恼起来。
她回病房去,黎书慧正同隔壁老头吹龙门阵,听那老头可怜巴巴的红着眼睛道:“还是你那些娃儿好,还是你们好,我那几个娃儿没有哪一个转来看过的,个儿都没转来,一哈都忙,一哈都忙,我那大的在广东工作,就只有过年转来一回,今年过年都没转来,今年到他老丈人屋里过年去了,四川过年去了,现在都没转来,我二娃在市里上班,他也忙,一天到晚没得时间,娃儿马上又要高考也忙,一天转来转去都是忙,没得法,平时转来的话,下班了转来,开车转来,宵了夜马上就又坐着车走了,第二天还要上班,娃儿还要读书。”
黎书慧取了上半边牙齿,细细沫沫的用下半边牙齿和上面牙埂咂忠传掰给她的橘饼:“你那嘛,是娃儿有出息的嘛,一哈都在大城市忙的嘛,他个人要生活噻,儿大不由娘,他个人也有个家,要他过得好你老两个才安心的嘛。我这几个娃儿,嗯还是好,哪个都好,我这个小的他也是在远地方工作,远得很,说是坐火车都要好几天,就是我那老二和幺姑娘近些,就在我们那石岩街上,老二唛他个人在街上开个门面做生意,也是忙得很,我还没想起来问他呢,他跟人家点麦子不晓得点完没有,他也是一天到晚都在忙,瞌睡都睡不好,一到家就光是睡瞌睡,屋里就完全帮扶不了啷个,屋里就光是我那媳妇操劳,她也累,一天只要看到他睡觉她就冒火,说他光睡瞌睡不给她帮忙。”
她又望着忠传小声道:“刚刚他来我问他呢他说是赶场碰到潘天发跟他说的,他打电话到达儿那里去晓得的,他在石塘收机器打专到医院来看我,晓得他恁忙哟,累成那个样子,我问他他信有外公好点没有呢他说不晓得,说是他还没转来他小姨就把他接走了,也不晓得好点没有。罗明先一个人也忙,又要忙店里头,又要顾两个娃儿......”
说来,黎书慧还是极喜欢医院这地方的,一则能治她的病,消除身体的疼痛,二来不用做事,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天天光只床上躺着就好,边上还有陪同说话的人,同病房的,一个楼层的,甚至一个医院的,只要一张口,天南地北的人和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她就都认识了,晓得了。多好,在屋里可享受不到这样的待遇,只一点不很方便,一袋子一袋子的水通过输液管往身体里面灌,吃饭不方便,上厕所不方便,翻个身都不方便。
她便更在医院里这样那样的叫唤了。
到真动手术这天早上,老张也来了,早上七点,病床前站满了人,忠传,忠信,潘迅,潘达。老张将到,黎书慧已经吊上水了,正一面愁眉苦脸倒在床上等着医生来将她推进手术室,一面细声细气的同大家说话,她问老张:“你坐啷个车下来的?来恁早,你往忠旭屋里过没有嘛?”
老张站在最挨近她的位置,一手插在腰上,一手握着床栏,眼睛不时望望门口,嘴里责怪:“天没亮就在屋里起身不来恁早,不来恁早这哈儿能到这里来。”
黎书慧又艰难的挪动着身子想爬起来喝水,喊老张:“把你那手边上的杯子端给我,口渴得很。”
老张将端起杯子要递给她,忠传赶紧阻止:‘爸爸不忙哈儿,医生打专嘱咐的喊妈妈不要喝水,说了好几遍的,点儿水都不能喝。”
“怪事多!”老张瞟她一眼,将水放回桌上,仍眼睛盯着门口。
黎书慧就有些来脾气了:“晓得到底还有好久嘛,昨天晚上就喊不要喝水不要吃饭,硬要把人饿死吗?喝个水都不同意,喝口水又能拐到哪里去嘛!”
老张再瞟她一眼,更着急了,嘴上却洗涮她:“你要来这医院噻,安逸噻,一顿两顿不吃就能把你饿死?平时在屋里一搞就不吃饭没见把你饿死了渴死了?你以为这医院是个好地方呢。”
潘迅在床尾憋着笑:“不要紧,他只是这一哈儿不让你喝水吃东西,手术过后隔几个小时就可以了,他现在给你吊的水里面也有营养液呢,,不担心,要不了多久的。”
黎书慧扭转不了,又问忠传:“忠承到没有?打电话没有?”
“没有。”她回答母亲,她还不晓得他是坐的飞机,按他说的话应该早就到了,恐怕忙工作的事吧,或者忘记了。
老张道:“打了电话的,打到王二那里去的,前天晚上就到了,昨天早上打的。”
黎书慧惊讶:“他又恁快?这哈儿是方便,有文化就是好,随便走哪里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