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女们在厨房说话,男人们又都齐聚到坝子来了。潘天发给老张递烟,看潘达和陈启明出来,也各自递了一支给他们。陈启明不抽烟,老张因此多看了他一眼,不算起眼的长相,尤其放在潘达边上来看,越发显得矮胖,但他走到潘天发这边来又另有比较了,面由心生的老话,那微笑的样子一看便是宽厚有福的人。
他想起来由黎书慧那里听得卢定芳婆媳做媒的事,脑海里一时计算眼前的男子,一时又叹气已经过世半年的舒庆。
半晌,抽着烟扭身问潘达:“生意好不?往年逢年过节都忙得很呢,今年中秋啷个有空转来呢?德芳跟两个娃儿一起转来的吗?”
“都转来的,在灶房守着做饭。往年炒菜洗碗收钱都是我们自己,现在多招了几个人,光是买哈菜,没得啷个事,就是好几年没回来今年也转来吃块糍粑噻。”他跟老张说话的样子比忠信强一些,话比他说的漂亮些,态度比他摆的板正些,但也大都是一本正经的样子,性格上一半像潘天发,从小跟在自家身边的缘故,还更多的一半像老张,他一面笑着回答他的话,一面又埋着脑袋不时弹衣服裤子上的灰尘杂物。
他却不晓得,如今的老张已经不是从前的老张了,如今的老张,也会笑会赞许会关怀,会轻言细语,会主动向他们询问许多他不晓得的,他们却晓得的事情:“说是又在开火锅店欸,忙不嘛?”
“忙也忙,也不忙。”他回答,看他一眼,又转开去:“忙的时候忙得很,但光是忙那几个小时,中午和晚上,有时候中午忙完了一个下午都看不到人,有时候从下午四五点要一直忙到凌晨一两点,不一定,跟以前炒菜不一样,跟天气也有关系。老二还去吃过两顿呢,正是中午忙的时候,没有位置,就将就在厨房出来的过道吃的。”
潘天发喜滋滋的笑:“生意忙哟,找大钱了,该提前打电话噻,一早就预备好,去了就吃,还老远山天的走过去,位置都没有。”
老张弹了弹手里的烟灰,道:“只要有吃的,在哪里吃不一样啊。”
他用这样纠正的语气,望向下面几个调皮将的眼睛也溢满了高兴和满意。
三个孩子拿着竹棍绳子和砍柴刀在坝子边上玩什么东西,三个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一会儿吼一声一会儿又哈哈大笑,潘达走过去一看,原来是套苍蝇的拍子,信好和潘宏的已经做好了,刘强正满脸认真的往竹棍上绑绳子,两个哥哥在一旁指导他,潘达忍不住嘲笑:“拿来我教你不?”
陈启明也笑着凑了上去:“这是干啷个?”
“粘苍蝇的拍子,这个绑好了上面整些蜘蛛网来。”潘达回答他,很有些回味的样子:“特别拿这个粘牛蚊子,黏住就跑不脱,粑人得很。”
刘强瞧他一眼:“你晓得!”
“嘿——我不晓得!我耍这个的时候你还不晓得在哪里!你拿来我教你!”
孩子倔劲儿上来,转身拿着东西径直走到边上去,一副不把它绑上誓不罢休的模样。
潘达笑,问潘宏信好:“啷个没看到王黑娃呢?他现在都不找你们耍了?”
从潘家坝子望下去,坎底下就是王正书的房子,长长的竹篾形状,屋尾在那边大路边上,已经有炊烟燃起,这头被房屋遮挡了一半的晒谷坝子上王黑娃正戴着草帽百无聊赖的踢着谷埂子,腿一抬,谷子灰扬起来八丈高。手里的棍子也不闲着,一会儿拍拍苍蝇,一会儿赶赶母鸡,结果苍蝇母鸡没被赶走,地上的谷子教他打的粉碎。
王正书的房子边上再往左去一些又是李贵的房屋,他家的灶房出来那块种菜的园子边上是大路,坝子又连着王正书家的猪圈,还能看到王正书在里面走来走去给牛羊喂草。边上还有一片竹林和几块巨大的斜方石遮挡,近处看好像重重叠叠的样子,走到两户人家去看,各自的房屋结构又是别有洞天了。
此时的坝子上已经看不到李官福的踪影,本该热热闹闹的节日,两家人屋里却都清丝雅静的有些冷清。
“我好久没跟他一路了。”潘宏回答大伯的话,又望向信好:“你们刚上来的时候看到他的脸没有?”
“没有,往那里过的时候他不在坝子。”
潘宏望向下面坝子踢谷子的人,直面骄阳的脸上眼睛有些睁不开:“脸上全是疤,有一边都肿了,他们语文老师打的,回来路上余弝他们也经常拦着打他。”
“语文老师打他打那么狠脸都打肿了?”潘达很不可置信:“那不晓得要多讨嫌调皮!”
信好这趟放假回来才晓得王黑娃又重回学校的事:“现在哪个老师教他们?余弝打他干嘛?你们不是走大坡岗那边吗,在堰沟就分路了他还怎么打他?”
“他挨打那还不是正常的事啊,看不惯呀!”手里的苍蝇拍无意识的拍着坝子下面石头缝里生出来的野菜,眼睛像望着下面踢埂子的王黑娃,又像从那坝子已经望到了正在挨打的王黑娃:“他们同学都说他笨得很,到现在分个段落还不会,上课讲话,趴在桌子上看人家做数学作业,他们老师喊他起来分课文有几段,说他光是笑,像个傻儿一样,然后老师就打他了,主要是他那笑太欠打了!吊儿郎当的,谁看着不想打?余弝他们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