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半月,韩玥再次落入彰华手中。
上回,可以说是意外,是明明可以避免,却有人故意整他,而这次,该说是他技不如人,还是被同伴抛弃,亦或是,都有。
韩玥被带进一个营帐,一张巨大的虎皮地形图高高悬挂在帐壁上,洁白的皮毛映衬着漆黑的图纹,一如站在图下的人,醒目而威严。
他看着有点出神,这个青年,褪去一身战甲,只穿了身样式简单的青色长袍,似乎总有一股隐形的力量,迫使人不得不追随他的脚步,向他投去目光。
韩玥看得有点出神,旁边的士兵举起马鞭,狠狠地将他抽打一顿,“大胆,燕王岂是你一个阶下囚能直视的,见了燕王,还不行礼?”
正当士兵抬腿打算踢打韩玥的膝盖时,彰华沉着脸,突然挥袖喝道:“且慢,”见士兵停止动作后,他又道:“将韩将军的绳子解开。”
士兵顿了顿,犹豫劝道:“王爷?”
彰华断然道:“解开。”
两个士兵只得听从命令,为韩玥解绑后退出营帐。隐隐烛光之下,彰华青衣磊磊,缓缓坐于几案之后,手举梅花美酒,向他微笑示意,“韩将军,请坐。”
他命人为他解开绑索,他在邀他入座,战火连连,硝烟滚滚,这个青年,仿佛将这一切看得稀松平常,竟然还有此雅兴,只有彰华心中知晓,她是他唯一的牵挂。
韩玥目光冰冷,因为他身上的从容,对比出自己的棘地荆天,但因他的生死掌握在彰华的一念之间,叫他的怒气无法发作。
韩玥缓缓抬起脚步,走到彰华的对案,坐了下来。彰华青衣如云,将梅花酒举起,为韩玥斟酒,顺便将自己的一饮而尽。他笑容淡淡,“韩将军,天下之大,良木众多,你可曾想过,另栖别家?”
他的目光温煦无比,但不知为何,却有股威严萧杀之气。
他袖袍一拂,悠然道:“天下如棋,韩将军何不与本王共谋一局?”
韩玥目光凌厉,凝视眼前这位青年。此人能两次将自己抓获,将自己身在困局之势推算得一清二楚,又于交锋中显露了上乘武艺,自然绝非寻常人。他在策反自己,或者说,他在邀他入局。
但韩玥的怒气瞬间就被平息下去,他虎躯挺得正直,却不敢直视彰华的目光,或者说,彰华看透了他的心思,他韩玥在东黎,的确举步维艰,若能得遇良主,对他既赏识又欣赏,与他共谋大业,该是他平生一大幸事。
彰华的确是这样的良木,值得他栖息,然他是敌国将领,硬生生叫他离开生他养他的故土,叫他如何做到?思及此,他傲然道:“多谢燕王美意,只可惜你我生不缝时,你我之间,注定只能生死相博。”
彰华笑道:“看来韩将军,还是眷恋那个视你为无物的老巢咯。韩将军,识时务者为俊杰,与其在东黎受人排挤,犹如寄人篱下,不如投入本王麾下,在本王的手下,只要有军功实力,加官进爵指日可待,前阵子本王已经过父皇首肯,实施新政,如今的南翎,没有生来贵族,没有一世贫寒,只有血汗与成果。这样的土地,不正最适合将军此等脚踏实地,希望闯出一番天地的人么?”
韩玥沉默着低头望向案板,青年的邀请诚恳而谦逊,他望着彰华,不着战甲,一袭青袍简单而朴素,完全不似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贵族男子,而是那位与他平起平坐,彬彬有礼的天外知音,有那么瞬间,他有点动容,在东黎,哪怕他忠心耿耿,惟命是从,也始终换不来上位者的肯定与正视,而眼前的青年,以他王爷之尊,大将军之威,却能为敌人松绑,为他个人酌酒,确实将姿态放得很低。
然,转念一想,他是东黎人,“在下恐怕要拂了王爷的美意,我的身上融着东黎人的骨血,若叫我背叛朝廷,背叛东黎,我宁死不从。”
彰华微微欠身,“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倘若国已不是国,家已不是家,那这样的东黎,要守来何用?将军以死抵抗,然却不知死也分层次。”
韩玥挑眉道:“哦?愿闻其详。”
“为义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乃是明智之死,此乃重如泰山;为不仁之国献出自我,无辜丧命,乃是愚蠢之死,此为轻如鸿毛。”
韩玥看着眼前之人,他是军人,并不畏惧生死,同时谨慎小心。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彰华身上隐隐传来的尊重。那是只有浴血死战过的人,才能有的感觉。同样,只有惜才爱才之人,才能发出此等感叹之语。
他对彰华丝毫不敢有轻视,反而肃穆至极,良久,还是拒绝了彰华的邀请,“韩玥只怕要拂燕王美意,我深知,此番我拒绝燕王,只怕命不久矣,燕王殿下,能容我第一次,绝不能容我第二次。然燕王大气磅礴,不拘小节,令韩某无地自容。只得来生,再报答燕王的知遇之恩。”
彰华微笑举杯,道:“若是本王愿意再次放你走呢?”
韩玥目光一亮,他实在无法相信,彰华竟然愿意放他离去,他已经包容过他一回,还有第二次?良久,他冷笑道:“燕王还要纵虎归山?”
彰华替自己浅浅酌了一杯,他的衣袖拂在几案上,整个人看上去优雅从容,就如魏晋时代的名士,在与韩玥清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