彰怀摆摆手,笑得宛如一位和蔼谦逊的长者,而非居高临下的帝王,“无妨,朕与皇后非心胸狭隘之人,若是连一个与世无争的小女孩都容不下,岂不是叫天下人笑掉大牙,你到时只管带你妹妹进宫便是。”
“可是……”彰华上前两步,拱手施礼,试图再次劝道。
他刚跨步,彰怀的目光骤然改变。黯淡的面容覆盖在彰华脸上,让他宛如神明一般,渗出超越臣民的疏离,他俯视着彰华,不悦地道:“莫要再推脱了,你将她藏得这样紧,会让朕怀疑,她的身上是不是带有什么秘密。高相,几月之后,端午宴上,朕定要亲自见见你的女儿。”
他的声音宛如天庭玉帝般自上而下。
彰华抬头,目光仰视这位高高在上的父亲。明黄色泽,彰怀安详坐在龙椅上,身后的飞龙盘旋图腾的金墙犹如他的影子。
他的声音庄重而不容反驳。
“儿臣遵旨。”
“臣遵旨。”
正旦后的第一场早朝就这么散去。
皇宫长廊
彰赫与陆吾在长廊里走着,陆吾面色舒缓,像是心里刚刚落下一块重石,鞠躬拱手道:“此番还请王爷法外开恩,下官将感激不尽。”
“陆将军言重了,过几日本王便会以罪证不足为借口将陆司空放出来,陆将军该清楚,陆司空之所以会被燕王收押入牢,完全是因陆将军与本王交好的缘故,这个教训,不仅陆将军要铭记,本王更是没齿难忘。”彰赫目光狰狞,一口一句不离“燕王”二字。
“多谢楚王提醒,燕王之前在北齐就对下官疾言厉色,眼下又对我儿步步紧逼,真是欺人太甚,峰儿的事就拜托王爷了。”陆吾脸色发青,想起之前攻打北齐之时,他不过因擅自焚杀白桓,就被燕王当着众将的面训斥,这已经让他颜面扫地了,他好歹是资历比他深厚的前辈;眼下又命高文晏暗中搜查陆峰的罪证,要是楚王拦下,只怕自己唯一的儿子就要被论罪服刑了。
彰赫见他陷入沉思,微微一笑道:“还有一事须得提醒将军,陆司空届时出狱之事,能压下就压下,切记不可弄得人尽皆知。到时他回府后,最好先在府上闭门思过几日,不要出来晃悠。”
“下官明白,只要峰儿能回家,下官定悉心管教,暂时不放他出府惹事生非。”陆峰岂能不知,虽说被燕王无罪释放,然陆峰有罪没罪大伙心里跟明镜似的,若是光明正大地在上宁城走街串巷,只怕会惹来非议。这种事,能不让人知道就尽量不知道的好。
彰赫拍拍陆吾的肩膀,将他紧紧看住,“陆将军应该知道,如何回馈本王的恩情吧?”
陆吾抬头,眉峰微动,望进彰赫那沉沉的眼睛,“从此以后,但凭楚王吩咐,下官定鞠躬尽瘁,经此一遭,下官与那燕王势不两立。”
彰赫满意地笑了起来,轻轻道:“陆将军能记得本王的好就行。”
这半个多月,彰华未曾来找白滢。白滢心里舒了一口气,每天早上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却也不愿出府,躲在寝室里,高文晏来过几次,却也只是提了上回书画在妙染斋的贩卖情况,并未作他言。这里虽比不上玉壶天,然白滢感受得出,哥哥每次的语气都是从未有过的温柔,眼中充满疼爱,再加上默娘的陪伴,下人们的热切诚恳,不同于燕王府邸的阿谀奉承,她对高府渐渐有了感情。
上元节这天,晨光明媚,小院悠悠,白滢在书房里点了莲香,袅袅的香气犹如烟云般飘飘渺渺地充盈了整个房间,好不惬意。
这时,默娘来白滢房间比划,说是寒英夫人来看望小姐。
“寒英姐姐?”
默娘点头肯定。
“快请。”白滢一喜,望着门槛期待着,上回见面,还是在那间潮湿寒冷的暗室。
房内芳香乍透,嫩日烘暖,白滢细细地注视着款款走近的寒英,见她身着一件鹅黄色纱裙,上面绣着繁复的菊花纹,犹如一位从书中走出的闺秀,优雅大方,她的妆容虽清新,但她是异域女子,天生有一股大漠的爽朗与风情,哪怕不施粉黛,也十分秀丽。看着这样的她,白滢仿佛也看到了自己,她也是不爱浓妆艳抹,喜欢每天看着镜中真实的自己。
白滢放下手中的书卷,笑道:“寒英姐姐,好久不见。”
寒英秀眉一扬,“妹妹自打回到家中,气色越发红润。”
“上次在王府,多谢姐姐千里送鹅毛。”
“妹妹如此说那就客气了,其实我当日并非真心实意,只是有事相求,才会相助妹妹,还请妹妹理解我的私心。”寒英的语气显得有些内疚,上前一步坐到白滢的身旁。
“姐姐但说无妨。”
寒英眼神飘忽,眺望着窗外浓浓的春意,“我原本,是乌孙国的翁主,当年我朝陛下为讨好南翎,将我作为礼物奉献给燕王,然那个时候,我已经有了恋人阿方哒,在得知这个消息后,阿方哒苦苦追寻我,最终,死在了南翎的迎亲队伍下。”
讲到这,白滢轻轻握住寒英的手,唤道:“姐姐。”
身为女子,她虽尚未婚嫁,但能想象得出,要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是有多么痛苦与无奈;她现在见到彰华,都觉得烦闷,何况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