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是宴州边上乡下一家农户的女儿,她们所在的村子在尤河的下游,这里土地十分肥沃,家家户户都生活的颇富足些。
九岁前的花儿一直觉得自己是村子里最快乐的女孩儿,和蔼的阿公和婆婆,慈爱的爹爹娘亲,即使家里只有自己一个女孩儿,也获得了全家的宠爱。
直到九岁那一年,百年难得一遇的暴雨使得洪水冲垮了尤河上游坚固的堤坝,下游区域立时变成了一片汪洋,一时间村子被淹没,百姓们流离失所。
刚怀孕的母亲去救被洪水卷走的阿公和婆婆也被冲走,爹爹将花儿放在树上转身去救娘亲也一同下落不明。花儿抱着树杈哭泣不已,她声嘶力竭地呼唤着父母,可回应她的只有越涨越高的洪水。
最后是不放心姐姐一家游来查看的舅舅救下了她,从此花儿跟着舅舅一家踏上了逃难的流民之路。
刚生下小表弟不久的舅妈一直身体虚弱,又因为被卷入洪水过感染了时疫,在逃难的路上去世了。不足月的小表弟因为吃不下干硬的粮食,很快就跟着舅妈在舅舅的怀里咽了气。
这时的花儿、舅舅和大表哥已经不能像埋葬舅妈时那样放声大哭了,为了不耗费体力加速饥饿,他们只能默默流着眼泪挖了个小小的土坑将小表弟掩埋在这不知名的路边。
一路上的花儿犹如经历了人间地狱,无数的人在路上病死饿死。女人们为了食物出卖身体,男人们为了食物自相残杀,老人和小孩儿被抛弃、被拐带,成为了一锅肉汤。
花儿害怕的拉紧了舅舅的手,可她太小了,又怕舅舅和大表哥也抛弃她不敢多吃一口干粮,很快她就饿得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她正伏在舅舅瘦削的背上。舅舅背着她,拉着大表哥艰难地前进着。
接下来的路上,舅舅和大表哥轮流背着她前进,甚至大表哥怕自己力气不如舅舅大,害怕背着她的时候她被那些饿红了眼的流民们抢去,用腰间的汗巾将她死死地绑在了背上。
花儿干涸的眼眶已经流不出眼泪,她觉得自己真是个幸运的人,大水里失去了家人,可还有这样对她不离不弃的舅舅与表哥。
花儿虚弱的抱紧了大表哥的脖子,默默在心里许愿。她朴素的想着报恩的法子,如果能活着逃难到恪州城,她一定要嫁给表哥,然后生好多好多的孩子,真正的与舅舅和大表哥成为一家人。
经历一路的千辛万苦,他们终于来到了恪州城。这里是一处夹在宴州与土苗自治的州府交界处的一处州城,知州是汉王的旧识,十分长袖善舞。虽然夹在汉王和苗人地界的中间,依然将恪州城治理得十分富足。
好容易进了城,就见外城四处都是城中富户们架起的施粥摊子,花儿三人都领到了热腾腾的粥水,虽然汤多粥少,但总算是活了过来。
花儿也偎在舅舅的怀里被喂了粥,终于有了些力气,大表哥已经靠着城墙睡着了,只有舅舅还强撑着精神与附近的人打听城里的近况。
旁边有个妇人见他们仨人都瘦脱了形,心知是刚来的流民,也是好心给他们支招。如今城中的富户们都在大量的买进奴仆,给的价格也算公允。
他带着一儿一女,不如先把女儿卖了,手里有了粮食和银钱也好在城中落户。
舅舅一言不发的抱紧了花儿,那妇人见他如此又劝了几句,一个男人身无分文,还带着两个孩子,与其将女儿带在身边倒不如卖进富户家去。
那些几日来一直流连在城门附近流民歇息区域的牙子们,也笑着附和那妇人的话,甚至有人牙子去拨舅舅怀中的花儿的头发,想看看花儿的面容。
大表哥跳了起来打开人牙子的手,虽然瘦的眼眶都凹陷了下去,但他仍像一只小牛犊子似的护在了父亲和表妹的身前。
可这数月来,恪州涌入了大批的流民,虽然舅舅以前在村里是颇有手艺的木工匠人,在这恪州里却仍是找不到什么能养活他们三人的活计。
他们一连几日都靠富户们的粥棚度日,焦急的舅舅已经动起了卖身为奴的心思。
可儿子自幼读书,夫子也一直夸赞他有天分,若不是这一场洪水儿子明年很有可能成为一名童生。若是自己卖身为奴,儿子和外甥女也都要一并成为奴籍。
若不是身体实在虚弱,他每日去扛包卖苦力也能挣到几个钱来。就在舅舅和大表哥在是否卖身为奴而反复焦虑时,靠在舅舅身边修养力气的花儿拉住了好几日都来城门附近看她的一个私牙。
最后花儿将自己卖了一个她都觉的不可思议的好价钱,还为舅舅与大表哥多争取了一斗豆子。她说服了舅舅和大表哥,只盼将来舅舅在恪州里生根安置有了钱再去赎她。
私牙满意的带着花儿离去,在私牙的宅子里花儿见到了数个与自己一样面黄肌瘦的女孩儿,她们有的比花儿大些有的比花儿更小,但有一个共同点是她们的眉目间已经隐隐的能看出将来美丽的模样。
她们在私牙的宅子里被喂了几天饱饭,终于养出一点气色,那私牙就迫不及待的带着她们到了一处华丽精美的园子。
等她们被带到了鸨母的面前,花儿终于知道自己并不是会被卖进大户人家为奴,而是被私牙卖进了花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