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刚过,云县的绿意还有些稀薄。
南家后院高大的黄葛树,已经绽出了新芽。
南书燕靠在床上有点懵懂,搞不清是梦醒,还是刚入梦。
略显沉重的脚步声打破了院内的宁静,南老太太推门进来,“燕娘,起来将树上的黄葛芽掰下来,趁着鲜嫩给你姑姑也送些过去。”
南老太太五十来岁,长着一张和气的圆脸,眼里却透着生意人的精明。
她端着一个木盆堵在门口,看着躺在床上的南书燕,语气还算慈祥,“我听玉娘说你昨日便好些了,这样总躺着也不好,还不如起来活动活动。”
南书燕眼皮动了动。
没错,她回到了十三岁时的春天。只是,宁儿却再也回不来了。
她坐起身子装作低头找床下的鞋子,以此掩饰眼里的泪光。宁儿,既然老天让我重活一次,我便一定替你讨回公道。
她穿好鞋,接过南老太太手中的木盆,走出屋来。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目,她眯着眼睛看着树上一个个饱满的芽苞,深深吸了口气。
云县苦寒,春季没有什么时新果蔬,吃的多是野菜,黄葛芽摘下来用沸水焯一遍,炒着吃或做成冷淘,十分清爽下饭。
南老太太非常稀罕家里这棵黄葛树,每年一发芽,便摘下来,桌上也多了一道菜。
南书燕走到树下,卷起衣服下摆刚要上树,门口冲过来一个穿着粉色纱衫的女孩,她一把接过南书燕手中的木盆,笑着道:“姐姐,我来帮你。”
南书燕神色复杂的看着比她矮了半个头的南玉儿,忍住想要一把撕碎她的冲动,冷冰冰的从她手中拽过木盆,“你不要叫我姐姐,我也没有你这样的妹妹。”
南玉儿怔愣了一瞬,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南老太太皱着眉头,一脸不悦,“燕娘,你怎么跟妹妹说话呢?”
南书燕也不理她,轻快的上了树。
她如今脑子乱得很,只是大概回忆了一下南家这段时间发生的几件大事。
如果没有记错,就是这几天,也就是洪成二十二年三月上旬,南家卖出变质的蜜饯导致多人中毒,赔了一大笔钱,南老太太拿了镯子去当铺。
四月,归家人上门,四月中旬,南玉儿便去了平江归家。
南书燕站在黄葛树高高的枝干上,眼里一片冰凉。南玉儿说自己才是归家遗失在外的女儿,那就是说,这其中定是南老太太做了手脚,南玉儿才得以去了归家。
归家在平江是数一数二的大户,女儿走失,定然花了不少功夫寻找,最后偏偏找到南家来,凭的究竟是什么?
究竟是什么信物,让归家认定南玉儿便是当年遗失的女儿呢?
南书燕费力的想着,手上的动作却也没有落下。
她伸手在树枝间掰着一个个嫩芽,明媚的阳光照在她手腕上,一抹亮眼的光线便晃入她的眼帘。她看着手腕上的红绳,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用丝线编成的红绳戴在她白皙纤细的手腕上,上面两个纯金福袋的吊坠随着手的动作轻轻晃动,反射出一道道亮眼的光。
这是两只用极纤细的金链子连在一起的赤金福袋,福袋只有豌豆大小,一只里面阴刻着洪成九年冬五个极细微的字,另一只阴刻的字要大些,只有佑安两字。
连着这吊坠的便是一支赤金镯子,也就是南老太太拿去当铺的那只。只因为她长大后,金镯再也戴不下,阿娘便将这吊坠取下来,编了红绳让她戴着。
南家只是在城南开了一家蜜饯果子铺为生,平日南老太太十分节俭,也没有什么阔绰的亲戚,不可能有人会送这么贵重的礼物。
唯一的可能,便是归家。
她脑中有什么东西轰然裂开。
如果归家真是靠这只金镯找到了南家,认下南玉儿做女儿,那么,南玉儿说的那句话便解释得通了。
而福袋里面阴刻的字,极有可能是人名。她曾听说过,南玉儿到了归家后,小字便叫安安。
她神色越发冷峻,很快摘满一小盆嫩芽,端着木盆,抱着树干滑了下来。
南老太太和南玉儿还在树下等着,看到她下了树,南老太太接过盆子,倒了一半嫩芽在提篮里,递给她道:“燕娘,这提篮里的等会给你姑姑送去。”
南老太太育有一儿一女,儿子南栋便是南书燕和南玉儿的父亲,也是南记果子铺的东家。
女儿南秋月,嫁给城里一个姓李的秀才,原本以为等秀才考取了功名好歹也能做个官家娘子,哪知婚后没几年,一场疾病夺去了秀才的性命,只丢下南秋月和未成年的幼子李泰来。
李家三代单传,又没个依傍,南秋月守着独子一直没有改嫁,日子便难过些。唯一的期盼,便是李泰来有朝一日能够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这么些年来,南老太太时时帮衬着南秋月,而南秋月也时不时到南家蜜饯铺子帮帮忙,换取李泰来入学堂的束修。
如今,已到弱冠之年的李泰还只是个秀才。孤儿寡母,家境贫寒,李泰来到现在也没有说亲,这也成了南老太太和南秋月的一桩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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