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正两刻,张汤和樊千秋便来到了万永社的总堂。
而后,张汤便在这私社正堂提审人证,案比物证。
除了与田恬颠鸾倒凤的那个胡妓不在之外,人证有六个人:韦正、韩平、一個恩客,一个雇工,一个小奴。
至于物证,一共有两类:一样是田恬亲笔签下的贳赊的券约,另一样是田恬遗留在山水庄园里的衣帽配饰。
在物证中,还有一枚价值不菲的玉质私印,上面清楚地刻着田恬的名字,乃是一件绝对不可以驳倒的铁证。
张汤不愧是干吏,提审人证和案比物证非常熟练,仅仅用了一刻钟,就连带着把案情爰书都全部写出好了。
樊千秋看了一眼,文辞通顺,义理扼要,字迹工整,比公孙敬之写的爰书高明许多,果然是胎带的天赋啊。
虽然在几个月前,樊千秋差点被张汤给办了,但樊千秋不怨恨对方,反而始终有一份敬意。
所以,当张汤准备离开万永社回未央宫复命时,樊千秋亲自将其送到院门,非常恭敬有礼。
“张使君,下吏还有旁的事情要做,恕不远送。”樊千秋郑重其事地行礼说道。
“樊社令,不必远送,就此留步。”张汤竟也严肃回礼谢道,这倒是让樊千秋有一些疑惑。
其实不只是此刻,这一路上,张汤对他都很客气,虽不至于谄媚,但比义纵倒是和善多了。
樊千秋明白这是自己那大兄刘平的功劳,看来这名不见经传的刘平,在未央宫当真地位高。
“张使君行此大礼,下吏不敢领受。”樊千秋连忙笑着扶起了张汤。
“樊社令,此礼不只是拜别,也是赔罪。”张汤倒是快人快语说道。
“张使君竟然还记得此事啊,你当时是秉公执法,下吏也早就听过你的法名,纵使卫将军不来,你亦不会为难我。”
“……”张汤先停顿了片刻,才说道,“不瞒樊社令,那日你离开之后,本官才知道是丞相田蚡指使人诬告你的。”
“张使君今日能与下吏开诚布公,下吏已经感动至极。”樊千秋真心实意道。
“樊社令可否听说了,那日之后,廷尉狱中起了一场大火,那几个诬告你的人,都葬身于火海了?”张汤再问道。
“此事……下吏听说了。”樊千秋微微笑道。
“樊社令既然听说此事,为何今日还要派人寻本官当援兵,你不怕那场大火是本官放的,为的是杀人灭口?”张汤再问。
如果是杀人灭口,那张汤便是丞相田蚡的人,樊千秋今日派人通知他,便不是找援兵了,而是自寻死路。
樊千秋没有想到对方会问这个问题,他当然不能说自己能“未卜先知”,犹豫片刻之后,才想好了说辞。
“因为下吏知道使君是这大汉之中,最重视律法的官员,虽然丞相对你有知遇之恩,你亦不会为他徇私。”樊千秋答道。
“樊社令谬赞了,但……树立汉律的威严,确实是本官的夙愿。”张汤感叹答道。
“那日在堂上见张使君对廷尉史尊尊教导,下吏便笃信此事了。”樊千秋点头道。
“如此看来,倒是本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张汤极罕见地摇头笑着自嘲。
“张使君,狱中的那场火,其实就是你放的吧?”樊千秋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樊社令,好眼力。”张汤平静地点了点头答道。
“但是,那几个人恐怕没有死……”樊千秋此话一语中的,张汤原本还坦然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他没想到会被对方看穿。
“没死?那在何处?”张汤装傻充愣道。
“在何处?自然是在张使君的手里了。”樊千秋亦与张汤继续打哑谜。
“在本官手中?本官为何要这些犯人?”张汤仍然没有直接承认此事。
“呵呵,张使君为何留下这些犯人?”樊千秋笑了笑说道,“自然是为了用在今日,用在丞相田蚡的身上,这是个机会!”
“……”张汤眼中多了一丝敬佩和惊讶,他再次正视起眼前的樊千秋,对方当真是一个奇人,看事看人,倒是鞭辟入里。
“张使君,莫要错过今日这个机会,田蚡这棵树,马上就要倒了,是时候借机踩上那么一脚,为自己争功。”樊千秋道。
“可是……还有太后!”张汤压低声音道。
“太后确实尊崇,可田蚡都不在了,太后又还能仰仗谁呢?”樊千秋问道。
“你是说……皇县官是要杀……”张汤惊恐,他倒是没想到会走到这一步。
“杀不杀不重要,重要的是,得让田蚡彻底倒台,而且是县官想要让田蚡倒台!”樊千秋隐藏了一些事。
“本官明白了,今日便是最好的时机,我等得向陛下分忧。”张汤做出了决定。
这时,万永社的门口有来交保护费成为同子弟的人,张汤看了几眼,似在犹豫。
不等樊千秋想明白对方为何犹豫,张汤就从怀中摸出一个半两钱,再走了过去。
他先将半两钱投入了案上的贝函之中,然后又在名籍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最后,回到了樊千秋的身边。
“张使君,你这是何意?”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