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七月,初九,黄历上有云:甲不开仓,财物耗散;寅不祭祀,神鬼不尝——诸事不宜,西南大凶。
钦天监彻夜观星后上奏曰:“岁凶,宜休养,忌杀戮,安天命,待天时。”
皇帝视之无物,执意广开宫门,海纳百姓,继续举行御前比武,特意在皇宫西南处设坛摆祭,跳摊戏,送瘟神,一时敲锣打鼓,喊声震天。
旗纛飞扬,连绵成墙。
千呼万唤之下,第一组对决的武者陆续登台现身。
“俏舞娘”梅星河对阵“匈奴马弓手”灵儿。
在瓮城的城楼上,年岁已高、两鬓斑白的皇帝坐镇于此,围着城墙竖起数十张大旗,恢弘蔽日,中卫将军白凤站在比武场中间看好旗手号令,说道:“开始前,在下务必重申一次,比武过程中若非有一方失去反抗能力或者选择投降则不能中止,当然,谁要趁人之危、痛下杀手,在下也一定不会干看着。”
他拿出“生死状”,待比武者按下手印再领着状纸绕场走了一圈,以示公正。
二位相应的举荐者就端坐在比武台两侧的营帐里,梅麟和慕容安,宦官和武将。
瓮城四面的城墙上站了四排擂鼓的鼓手,他们的动作齐整划一,力量十足。鼓声渐渐变得密集而低沉,令闻者不得已加快步伐。
中卫将军白凤闻鼓声起,径直走到比武场内的一个大锣前,奋力敲响,鼓声随之变得节奏凛然,并同时伴随着鼓手的战吼,“吼哈!”回声激荡,在瓮城内像打雷一样震撼。
“比武开始!”
梅星河今日盛装出席,一张本就白嫩的脸画成粉扑扑的模样,看上去更加吹弹可破了,她那对像狐狸一样的媚眼好像不消近身就能使人沉醉其中。
“唉,我干嘛要对你下杀手,我平生最讨厌杀人了。”她仿佛把此地当成花魁的舞台,自在地转圈、舞蹈,突然抱肩倒下,肆意向台下的乡民官宦抛去媚眼。
常去“广寒阁”的老顾主对此不会感到陌生,这是梅星河最拿手的舞姿。
“一群臭男人。”
话音未落,她忽然抓起衣裙疯了似的原地转圈,衣上的花纹绣了银边,远远望去像一朵盛开的银花,没人看得清她做了什么,只道须臾之后,她将漂亮的裙子扔了出去,裙下的是一位与方才气质截然不同的冷面女郎。
她身着黑衣、黑靴、黑丝绸,辫发后系了“辫子镖”,双手各拿着一根细长的金针。
这段犹如戏法一样的精彩舞蹈顺利赢得众人的掌声。
匈奴马弓手灵儿对这般阵仗显得有些应对不及,她不大会说汉语,于是断断续续地大声讲:“你……过来,我……不怕!”
与梅星河相比,灵儿的皮肤粗糙、黝黑,长满了雀斑,不过她的五官倒是谈得上小巧可爱,与之不相称的,是她非常修长的四肢,以及手中那把很长的马刀。
她浑身上下都戴满金首饰,金耳环、金手环、金腿环,下身穿着很紧的马裤,靴子又长又尖,上身则是穿着杂色胡服——像是用各种废旧布料拼接成的服装。
总而言之,她长了一张极度违和的幼稚的脸。
“没想到第一场对决的双方居然都是女子!”
“那匈奴马弓手还是个小孩吧?”
“星河,多看我一眼吧……”
梅星河笑了笑,向自己的对手讥讽道:“你认输吧灵儿,我与你们这些为了生存挥刀的‘战奴’可不一样。”
“战……奴?”她听得懂这个词,然后偷偷擤着鼻涕,回道:“不能输,输了……安将军不要我。”
“唉,像你这种姑娘我在广寒阁收留过不少……”梅星河打过招呼后,忽然踏地而起,凌空送去飞针两根,旋即欺身逼近,从身内探出两根长针,连续刺击。
凭借四肢修长和善使马刀的优势,匈奴人一直保持着距离进行试探,即使是飞针、匕首,在她眼里都不过是蚊虫蚂蚁般的存在。
只见她步伐稳健、单手背过身,侧面向敌,一手马刀挽花耍得好看,旁人为之啧啧称奇。
“那就这招吧。”梅星河拿出十根飞针一起掷出,一时间,真如暴雨梨花,灵儿招架不能,双脚、左肩、右臂,或是中针,或是有不同程度的擦伤,不过她还能坚持架势,这点小伤不足畏惧。
然而就在匈奴人行动稍微迟缓的这一刻,梅星河便即掏出双针刺击中路,这里是马刀集中防守的地方,然后歪头甩出“辫子镖”,使其头、身两处受到压制。
不过须臾,但见舞娘飞出双刺,腾挪身体背向对方,猛地弯腿向上一踢,真如仙鹤指路,黑靴子触动机关,弹出来一个白晃晃的尖刃,从匈奴人视野无法捕捉到的地方直指她的下巴。
“住手!”白凤见状,当即喝止。
灵儿扔下了刀,楞在原地。
“难道?”白凤赶紧上前查看状况:“靴子上没有血,那么……”
灵儿颓然跪在地上,自言自语道:“输了。”
梅星河没有动过杀心,所以最后点到为止了。
“不愧是梅相公的心腹,浑身上下每个地方都能杀人。”白凤由衷敬佩,方欲宣布胜者。
“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