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在沧州城的玉满堂酒馆里面,这里仍旧是歌舞升平,推杯换盏,伪装成一副太平盛世的模样。歌姬舞女们屡屡献上淫词艳曲、靡靡舞蹈,皆要为了成为哪位官家、哪位富商的情妇争个上下高低。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无论多少个春天过后,秋天到来,这些令人不齿的交易,总是不甚罕见。真正能够坚守己道,想要单凭才学修养生活在这世上,从而刻苦奋力钻研自己事业的人,少之又少。
这就是一个为了钱权利益和荣华富贵可以抛弃一切的时代,处处都是投机者。经年累月的战乱,物欲横流的社会,敲碎了他们的自尊,虚无了他们的灵魂。不过总有一些人,终其毕生都在寻求走出黑暗的方法,他们虽然大多没有称心如意的结局,但是几乎没有人感到过后悔。
湘夫人,或许应该唤她作湘楚楚——这个不为世人所知的名字,她,便是这样一类人。
湘夫人的身体现在已经接近油尽灯枯,几乎是卧床待死的境况,一连数日以来,更是夜夜被噩梦惊醒,每每情到浓处,皆会伤心至昏厥,进而再次睡去,直到隔天真正醒过来时,她就会回到一直放在她身边的那一把琴旁边。
她抚琴,奏曲,哼唱《湘君泪》。
小婢女紫钗时而问她:“寄情于谁,是苏公子吗?”
湘楚楚便答道:“是湘君。”
小婢女紫钗时而又问她:“寄情湘君,是小姐在思念从前?”
湘楚楚听罢,顿时恍了神,抚琴的手停了下来,随后双眼盯着琴弦,喃喃道:“苏公子回来了?”
紫钗摇摇头,湘夫人便继续黯然神伤地奏曲。
很显然,困扰湘楚楚心神的不止是苏青的安危。她没有忘记过自己的出身,没有忘记过自己曾经也有过幸福美满的家庭,甚至可以很确定地说,只消一抚琴曲,她就能回到过去。
琴曲奏毕,湘楚楚就会对紫钗讲道:“湘君临终时说过,他对不住我,没能在去世前留下些什么东西。可我觉得,他把最珍贵的东西留下了,就是这曲子。”说完这番话后,她也就回床榻上休息了。
一开始紫钗完全听不懂湘楚楚所说的话到底是何意,不过日子久了,听得多了,她也开始学会感同身受。
作为陪嫁的小奴婢,紫钗与湘君本无太多情分,只是从前的湘君与湘楚楚两人比翼双飞,琴瑟和鸣时,她可都是看在眼里的。即使从未深爱过,一直奴颜婢膝,却也难以遏制住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既然湘楚楚如此思念从前,这恰好说明她厌恶现在的一切。
终于有一天,紫钗终于对湘楚楚道出一个藏在内心已久的问题,她说:“小姐,既然你如此憎恨苏公子,为何还要执意嫁给他?”
“对啊,苏公子年近而立,却还是顽童心性。今日潇洒地从窗户里翻进来,明天不知何时便会突然消失不见,也不知他辜负过多少有情人。”
紫钗闻后,不禁连连点头,正要出言同意这番观点时,湘楚楚却紧接着补充道:“可是,我也算亲眼见着他一步步向好的人,从数年前每日花天酒地,到今时今日攒下钱来得到一个归处。或许他永远都是个‘顽童’,不过,他不失为一个改过向善的好人。”
“我,难以狠下心来怨恨现在的他,可我也不想这么轻易就原谅他。”
湘楚楚道出内心实情后,笑得格外璀璨。
这次私密的对话之后不过三天,苏青他们回来的消息终于传到来玉满堂。
传话小厮疯了似的从城门口策马飞奔至玉满堂,径直跑到镇守这家酒馆的梅麟面前通报,小女婢紫钗知道消息后,自然马上去告知自家卧床养病的小姐。
怎知湘楚楚今日精神分外低沉,知道苏青快要回来后也没有作出多惊喜的反应,只是轻轻地呼唤紫钗到自己身边来,为她穿上衣服,搀着她坐到琴前边,随后便与紫钗说道:“去迎苏公子吧。”
少顷,紫钗带着陶勿用从外面回来,与湘楚楚抱怨道:“小姐,苏公子,他被那个梅相公召见,不能来见你了。”
“呸!那小子就是畏首畏尾,怕别人抓着他把柄了!”陶勿用应和道:“湘夫人,先让老朽看看你的脉象吧?”
湘夫人坐在原处,手指依然傍着琴弦,微微颔首,向陶勿用致意道:“陶爹爹,小女子早已嫁给苏公子,按理说,你不该再按从前的称呼来唤我了。”
“苏青这种小贼,他才配不上你呢!”陶勿用看起来十分盛气凌人,甩手把胡子顺了顺,大斥道:“依老朽所言,湘夫人还是赶快离开他为好,你瞧瞧他现在,惹上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陶爹爹,别气坏了身子,你不是要看脉吗?”湘楚楚挽起衣袖,把手伸了过去。
“这股脉息……右寸略见弦滑,肺为气之住,滑乃痰之症……较之以往,似乎毫无改善?”陶勿用大惊,霎时站了起来,指着湘楚楚问道:“你老老实实与我说道,给你药到底有没有吃?”
“没有。”
“你……你这是不想活了?”这位年过五荀的老者气得直跺脚,随即又抓着一旁的小婢女紫钗逼问道:“你怎能不督促自家小姐好好养身体?”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