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绞架台前人头躜动,再经由太平道众一番煽风点火,群情激奋之程度尤甚过往。这样的状况完全是因为那位无名剑客突然降临,大闹红叶镇,杀伤数人,竟然还声称自己手握真正的长生之术!
“多少方士、术士倾其一生都没能找到的东西!”领头的道人在多位手握长矛的乡勇,以及座下弟子的簇拥下,缓缓走到人堆前,站在绞架台下。
他说:“岂是你等匹夫可以随意凭空捏造出来的?”话音未落,这白面道士大手一挥,令手下小厮将矛头直指白凤,又道:“造谣污蔑太平道者多不胜数,可本座从没见过像你这般愚蠢至极的人物,竟敢自投罗网!来人,替本座将他们从上面架下来,若有反抗者,就地正法!”
“你便是雷横道长吧?”那位少年剑客一面端详着长剑,一面处变不惊地讲道:“那日在山洞里,我们彼此有幸见过一面。即便那日四周漆黑,互相看不清对方的容貌,但我这辈子可都忘不记,你那个令人作呕的声音。”
听罢,雷横前一刻仍在怒发冲冠,一心只觉得是对方跋扈在先,旋即命令身后的弓箭队准备拉弓射击。不过须臾,他便让突然涌上心头的思绪制止住,然后适才怔怔地看着那位少年手中的长剑,以及端坐在对方身后的那位女子,若有所思。
“慢!”雷横举起右手,示意弓箭手停止行动,而后喃喃道:“是……是你们?”
随着双方耐人寻味的交流越来越多,听闻者皆有自己的解释。
那些个平日里不学无术,只知道四处游逛的街边混混觉得:“道长,这该不会是你在哪次盗墓的时候遇见的同好吧?哈哈哈……”
平日里笃行道规的信众见到有人讥讽,匆忙要扮作卫道者的身份,企图进一步博得雷横道长的信任与爱护,斥责道:“你这厮忘八端,道长平日里赠予我们无上仙药,教授我们修习长生之术,怎的在你这鸟嘴里就变成盗墓了?”
这边的老乞丐举着拐杖,大声嚷嚷道:“这是我亲眼所见,太平道众最喜在夜里行事!”
那边的少年乞丐应和道:“不对不对,这应该是雷道长在风月之地碰见的风流雅士,那日他们定是为了争夺美女之事起了冲突!”
“你们这些流氓地痞懂什么,这是修习长生之术的必经之路!”另一侧的信众振臂高呼,义愤填膺。
原本的口舌之争,很快便演化成一场殴斗,当然,这更像是对弱者的单方面的欺压。
绞架台前霎时化作一片混乱,四处都在拳脚相向。乡勇和太平道众为了维持秩序,不得不绰起棍棒刀剑进行威逼恐吓以驱赶乱民,。
太平道在红叶镇驰骋多年,有接近一半的镇民都是他们的信众,特别是对于豪绅和贵胄来说,他们更是奉其教典为至高宗旨,极尽享乐之能事。
作为不占少数的弱势阶层,毫无社会地位的街头混混们反而最有理由反对太平道众。在某种程度上,他们才是红叶镇的良心,这大概是因为在他们之中,几乎所有人都受到过太平道的迫害。
有的人为此家破人亡,有的人为此身体落下残疾。但他们毫无例外,最后全都会变成乞丐。
少顷,绞架台上的女子突然取下面纱,默然奏起琵琶来。
方才一直出于恍惚状态的雷横这才回过神来,只见那面纱之下并不是丑陋的脸,而是与近日广泛流传的那张通缉令上一样别致美丽的脸庞。
“是她,是慕容嫣!”雷横像是疯病突然发作,或许是想到自己将要立大功,于是叫喊道:“来人,来人!谁能活捉上面那女子,赏银百两!”
话毕,原本在给出言侮辱太平道的流民拷上枷锁的人停下了,互相用手臂掐住彼此脖子的人停下了,趁乱行窃的小贼也因此被发现了行径。
鸦雀无声的情况下,铮铮琵琶音才能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常人若是看见一位琵琶女在这种混轮情况下还能神态自若地演奏,自然是觉得奇怪的,特别是在雷横下达了那样的命令后,这种奇异之感只会更加扑朔迷离。
“这姑娘值一百两银子?”
还未等诸多疑问得到答案,白凤便趁势先声夺人,继续出言抨击太平道,说:“诸位,太平道众为祸世间已久,此事苍天可鉴!而真正掌握长生之术的,正是我们的圣女大人!太平道众想方设法得到的,就是她!”
说罢,白凤便坦坦荡荡地背过身去,倏然举起长剑,直指向正在奏曲之人的眉间。
“你这是要做甚?”雷横不禁怒吼道。
“呵……”那位少年剑客轻叹半刻,随即奋力甩动长剑,往慕容嫣的额头上划过一道刻痕。
血液马上便从伤口里流淌下来,绕过眉骨,分别从眼角和鼻梁骨旁顺流而下,远远望去,像是流着“血泪”。这女子跟着慢慢闭上眼睛,手上扫弦的动作也随之停止了。
雷横见状,当堂便要呜呼吓昏过去,幸好有左右小厮帮扶着,才勉强站了起来。他本以为是白凤为了不妥协,直接将那位传说中的鲜卑巫女杀死了。
实际上,慕容嫣自然是没有死。不过一会儿,她便又一次睁开双眼,继续轻轻拨捻琴弦,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