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轻声问:
“你眼睛这是怎么了?”
离大郎有些不好意思的捂住青一圈、紫一圈的右眼,用力咳嗽,不过耸拉的乌黑眼皮掩盖不住曾经受到过的暴击。
“檀郎别问了,摔跤,不小心摔跤的。”
欧阳戎沉默了会儿,抿嘴说:“活该,以后还去不去星子坊粥棚?”
“……”
离大郎一阵尴尬。
不过能被好友打趣,特别眼下这节骨眼上,他也毫不芥蒂,甚至欣喜若狂。
“檀郎,父王让我问下,明日去迎接洛阳使者的事情,咱们要不早上一起在王府那边集合……”
欧阳戎不置可否。
离大郎讲了好一会儿,快要在槐叶巷下车的时候,欧阳戎才在离大郎眼巴巴的视线下轻轻颔首。
“好。”
下车之前,他又丢下一句:“取冰窖的冰块,敷下眼睛。”
“哦哦。”
离大郎张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微微松了口气。
……
是夜。
欧阳戎和衣入睡。
秋风吹打窗户,某刻,床榻上的他怀抱被褥,直起身子,在黑暗中左右望了望。
少顷,欧阳戎穿衣出门。
他趁着夜色,连夜出城。
五更时分,欧阳戎来到了双峰尖的浔阳石窟。
却看见大佛脚下的营地里,依旧热火朝天。
工人们正在建造悬崖峭壁上的石雕大佛。
浔阳石窟这里,已经有一的流程了,不需要欧阳戎一直盯着,不过大半夜也不需要干活,一般都是休息,还没到动工的早上。
欧阳戎看到其中刚好有一道数字的身影。
欧阳戎喊住了黄飞虹与他的工人同伴们:
“黄大哥,这里很重吗,怎么大晚上的不让回去睡觉?”
他皱眉,准备追责负责今夜的工头。
黄飞虹焦急摆手:
“公子,是我们主动想加班加点的。”
“为何?”
黄飞虹脸色为难道:
“公子,这两日俺们听说……听说朝廷可能取消浔阳石窟这边的营造,俺们担心,是不是此前公子给俺们的待遇太好了,朝廷亏本,而且咱们好像还延期来自,没法如期完成,若是这样,难怪朝廷相公们没几年都要换一次地方……俺们想着,能不能加把劲,早点建好……”
周围一些劳工皆低下头。
欧阳戎沉默了。
黄飞虹似是察觉到些什么,小心翼翼问:
“公子,所以这些消息都是真的对不对?”
欧阳戎不说话,走上前,给他们搭了把手,一起埋头搬运石料。
黄飞虹等人受宠若惊。
见他一言不发、埋头帮忙的举措,也不再多问。
时间接近拂晓,休息时分,欧阳戎准备告辞离开营地,黄飞虹递上一只水袋。
欧阳戎饮了口水,突然笑着道:
“其实换个地方造像也没啥大不了的,咱们一起过去,如何,现在有的,去那里也有,不会少的。”
“真的吗?!”
黄飞虹惊喜追问:“那还是公子主持吗?”
“算是吧。”
“算是?那……”黄飞虹旋即好奇问:“那……朝廷是想换到哪里去?”
欧阳戎移开了视线,仰头望向即将被朝廷废弃的石雕大佛,抿嘴说:
“可能是星子坊承天寺附近。”
黄飞虹好奇神色渐渐转为皱眉不解:
“怎么是建在城里?记得公子饭桌上和俺说过,当初就是为了不影响浔阳民生,才开辟能顺带治水的双峰尖……现在又建回星子坊,那么挤,能装得下吗,岂不是要拆民舍了,等等,难怪昨日俺又看到那个裴夫人在星子坊笑面走动……公子知道此事吗?”
“我……”
不等欧阳戎开口,黄飞虹脸色浮现愤慨之色,语气激动难忍:
“公子当然知道,公子怎么可能比俺还晚知道,公子是不是也不想迁址,也是被迫的,但、但是想给俺们继续争取福利,让俺们不被新长官裁员失业?”
欧阳戎万万没料到黄飞虹如此粗中有细,一连串的话语,令他不知如何做答。
“公子,其他人俺做不了主,但俺是不去的!”
欧阳戎看见,面前这位只会吃饭睡觉干苦力的络腮胡大汉脸色出奇的正经认真:
“欧阳公子,你知道当初我们父女二人被裴夫人请去浔阳楼准备当众敬酒架住你、小萱拒绝的时候,是怎么对俺说的吗?”
“她说了什么?”他怔问。
“小萱说,咱们的幸福不能建立在别人的苦难上面,俺要是答应了裴夫人的条件,她会看不起俺一辈子。所以俺们推拒了裴夫人送的豪宅,哪怕再来一遍也是如此。”
说完此言,黄飞鸿低头抹了把泛红眼角,匆匆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
“这是小萱昨日寄来的,应该是诚恳请教您一些关于读书的事……公子,小萱最仰慕你了。”
黄飞虹说完,转身离去。
留下欧阳戎手握信封,静立原地,直至天际一束金光划破黑幕,他方才低头,看向信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