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戎收起湿帕,与众人一起走了进去。
他当即看见一陌生、一熟悉的两道风尘仆仆身影。
一位是欧阳戎有过数面之缘的山羊胡官员郭遇,只不过今夜赶来,没有穿官服,黑色圆领窄袖袍服,低调朴实。
他手边的热茶未动,神色疲倦忧虑。
还有一位是个国字脸的高个壮汉,头戴抹额,灰色劲装,腰系革带,足蹬黑靴,臂如猿长,似经常弯弓射箭,
长相憨厚,表情沉默严肃。
他坐姿有些拘谨,欧阳戎一行人没有进来前,目光炯炯的看着门口方向,眼神又期待又紧张。
此刻,欧阳戎、离闲等人走了进来。
憨厚汉子动容起身,扑去,单膝跪地,他眼圈通红,声音哽咽:
“七殿下,您……您手怎么了,无事吧?”
“不小心摔倒,一点小伤,守光请起,好久不见啊,汝还这般风风火火的,没沉稳点。”
离闲勉强笑了下,伸手虚扶亲信旧将蒙守光。
蒙守光一双铜铃牛眼努力瞪大,可泪水却如泉涌,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却在人前泣不成声:“俺才不变,俺,俺永远是七殿下的卫将!”
离闲亦是动容,抬袖掩脸,再度垂泪,君臣二人,久别重逢,一齐抱头痛哭起来,令众人侧目感慨。
“王爷。”是郭遇起身走来,先是看了看离闲父子身后方的欧阳戎,他低头行礼。
“郭先生快快免礼。”虚扶了下,离闲在离大郎的搀扶下,偏开了身子,开始朝郭遇、蒙守光二人介绍道:
“这位是檀郎,本王肱股,若无檀郎,本王一家也没法走出龙城。郭先生之前应该见过。”
“欧阳长史,久仰大名。”郭遇朝欧阳戎认真拱手,蒙守光亦是重重抱拳,眼神感激看他,上下打量一遍,似要记住眼前好汉。
欧阳戎从走进花厅起,便一直默默注视二人,将他们面部表情举止尽收眼底,此刻,他礼貌笑了下,摆了摆手里信纸:
“情况危急,我就不和二位客气了,先说正事。”
离闲赶忙擦干泪目,众人顿时严肃紧张起来。
郭遇忧愁:“阁下要问何事。”
欧阳戎直接道:
“相王殿下何时被囚禁的。”
“八月八日,相王殿下被深夜召入宫中,被陛下怒斥,遭遇监禁,陛下后又下达密旨,令宫人妙真送鸩酒去江州……
“此事本来严加封锁,被禁深宫的相王殿下,冒死买通宦官,携玉知会了长乐公主,公主又冒险告知相王府,于是派了在下与蒙将军,火速赶来江州,提醒王爷和世子!”
欧阳戎认真听完,原地打转一圈,皱眉不解问:
“好端端的,陛下为何震怒,下旨毒子,可是有何误会?”
郭遇愁的快抓断了胡子,急色道:
“圣心难测,谁能知道,不过在下猜,应该是与八月八日传人京城的几道消息有关,其实,此前相王殿下就已经有不好预感了,没想到当夜就被唤入宫中。
“一道消息是西南那边传来,李正炎、魏少奇率军一路北上,已经席卷岭南半境,北入江南道地界了,沿途投降州县太多,朝廷颜面尽失,
“当日朝会,听说陛下直接罢免了岭南道巡察使还有一众监察御史职务。”
郭遇脸色犹豫:“还有一道消息,是王爷您这边的,听说……”
“听说什么?”欧阳戎问。
“听说是江州刺史王冷然上书,诬陷王爷与李正炎眉来眼去,说王爷收留庇护李正炎的同伙、原江州博士王俊之,企图在蔡勤军攻打江州时谋反,里应外合。此事好像还有监察江州的一些女官作证。”
离闲呆然:“所以母皇信了?查也不查,要赐死本王?”
郭遇苦笑无言。
旁边蒙守光,似是又想到了往日,目露悲悸,瓮里瓮气:
“一定是那两个卫氏奸王进谗言,挑拨圣人与王爷关系!奸人误国,其心当诛!”
预想之中最坏的一种小概率情况还是发生了,
欧阳戎凝眉。
洛阳朝堂那位女帝态度骤变,这道消息来的太过迅急,令人毫无缓冲准备。
本来他此前一直笃信,这么多年沉浸朝堂,这位女帝已经千锤百炼成一位合格政治家,不管是帝王术,还是立储君这件事上,都是一位拎得清的老手。
因此在大的方向上,她的反应与举止,应该都是有迹可寻的。
可是现实,有时候,往往比话本小说还要荒诞无逻辑。
欧阳戎怔怔看着屋内的离闲、离大郎、韦眉、郭遇等人面如死灰。
他蓦然想到,自己可能是算漏了一个环节。
历史上,好像再英明神武、老谋深算的帝王步入晚年后,大多都会昏聩糊涂起来,就像老而不死是为贼。
而洛阳朝堂最高处龙椅上那位坐北朝南的大周开国天子,已经是一位年过八旬的老妇人了,虽然宫中青春少男的面首不少。
但是大周颂德中枢与四方佛像的事,也不太像是正常有励精图治之心的皇帝能整出来的活计,更何况,谁知道除了废帝离闲一家外,女帝卫昭还有没有其它暗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