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腹中翻江倒海,秦慕青一下马就得到路边先吐一会儿,但这些日子也是坚持了下来,现在更是能催促他不要停下歇息,快些进城了。
秦一舟心中不爽,但也只能夹了夹马腹,高声喊道:“全速前进,半个时辰内进城!”
秦慕青漾开笑脸,本来骑了一天的马,身子已经疲惫至极,一听秦一舟这么催促,她感觉身上仿佛又涌上了使不完的劲儿。
漆黑的官道上,看不见的烟尘扬了一路。
夏王宫,是整个苇城的风暴中心,暗中酝酿着一场腥风血雨,表面却平静得仿佛一潭死水。
皇帝寝宫中,凤云兮和郑若水坐在桌旁,与床上面目枯槁的夏皇已经对坐了将近一个时辰。
这一个时辰中,夏皇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任由凤云兮和郑若水轮番反唇相讥,甚至连眼皮子也没抬一下。
凤云兮心中愈发暴怒,让人把夏皇架起来坐着,一口好气都不让他喘。
夏皇身子软得像是一滩烂泥,宫人往他身后放了七八个软垫,才能勉强支撑住他不滑下去。
凤云兮嘴角带着一抹讥诮的笑,一杯茶从烫吹到凉,又让人上新茶。
新茶滚烫,却清香四溢,凤云兮深深地吸了一口氤氲的茶香,看着桌上的皇帝朱印、明黄圣旨、还有一旁早已准备好的朱砂笔,眼皮微掀,转头看了一眼夏皇。
夏皇半死不活地闭着眼,脸上的神情平静安详,似乎毫不为她明晃晃的大逆不道所激怒。
凤云兮不由得心里有些烦躁。
今夜她要以清君侧的名义,彻底解决掉凤冬凌这个祸害,并让夏皇亲手写下立她为皇女的圣旨。
夏皇必定是不肯心甘情愿地动手写下诏书,凤云兮要做的就是让他彻底死心。
她要夏皇亲眼看着他挑选的继承人是怎么被一步步毁掉,再也无法翻身的!
这是她等待多年的报复时刻。
为此,她早有准备,京中大半位高权重的官员通通被请到了宫中,此刻都跪在皇帝寝宫外头,为夏皇“祈福”。
眼下只等凤冬凌用红木令牌号令皇城军包围皇宫,她便有了动手的理由。
但凤冬凌一直龟缩在自己的寝殿里,一步未出,而皇宫之外巡逻的暗卫也没有发现异常,夜空中没有升起的动手信号,凤云兮渐渐地有些丧失耐心了。
她将手上的茶盏重重地搁在桌上,滚烫的茶水溅出来几滴,烫到了她的手背。
火辣辣的痛意在细嫩的皮肉中蔓延,凤云兮眼皮一跳,疼痛的感觉让她十分不悦,下一秒,她猛地扬手将茶盏扫到地上!
“砰!”
昂贵的青瓷化为一地碎片,茶水浸湿地上艳红柔软的地毯,像一滩新鲜的血。
郑若水被她吓了一跳,神色严厉地看着凤云兮,对心浮气躁的女儿很是不满:“夕儿!此事不宜操之过急,当戒骄戒躁!”
凤云兮皱着眉,猛地从软凳上起身,言辞锋利:“母后!宫外到现在都没有动静,凤冬凌那贱种眼高手低,未必有这么大的胆子,若他当这缩头乌龟当一整夜,我们今夜的布置难不成就全都要白费了么?!”
她扭头看了一眼夏皇,眼中闪过一抹狠色:“机会摆在眼前,何必那么麻烦?”
凤云兮一把抓起桌上的朱笔、圣旨,大步流星地走到夏皇身边,将这两样东西扔在他身侧,居高临下地看着夏皇:“父皇,这圣旨是您自己来写,还是女儿找人抓着你的手一起写?”
夏皇终于舍得睁开眼,与凤云兮对视上。
他盯了凤云兮许久,在那双与自己十分相像的眼眸中只看出了无尽的怒火、痛恨……
夏皇沉沉地叹了口气,突然开口了:“夕儿,是朕对不起你们母女。”
他的道歉来得猝不及防,凤云兮不由得愣住。
“你、你说什么?”
夏皇怎么可能会突然向她道歉,他到底想说什么?他的目的是什么?
他想以此博取自己的同情,让自己放过他?
这未免太好笑了!
凤云兮心中正胡思乱想,夏皇又道:“当年,我希望继承皇位的人是你,后来我食言,立冬凌为太子,是我不对。”
他连“朕”这个自称都不用了,而且还提到了她最在乎的事情。
凤云兮隐隐感觉到,夏皇真正想告诉她的,是当年他态度转变的真正原因,而这个原因,对她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的事情!
别让他说出口!
凤云兮心中忽然警铃大作,想大喊着让夏皇闭嘴,但她张着口,却发不出声音。
这么些年了,她也还是想知道真相。
夏皇明明已经到了说一句话便要喘口气的地步,但他还是坚持着一字一句道:“当年你出生时,天降祥瑞,那时候夏国的国师是我的密友——在这世间声名赫赫的空灵大师,我称他国师只是为了替他掩盖身份。”
“你出生不久,他那时便占卜出来,你是天定的皇女,可以带领夏国走到更高的地步,更是能影响天下大势。”
说到这里,夏皇闭着眼睛喘了口气,然后睁眼看向了郑若水,对方神情中是掩盖不住的恨意,也有几分说不出的复杂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