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一样。”
朱公安直接把烟扔给他,点燃后抽了一口,说道,“两种可能,第一,他有家不能回,或者说不想回。第二,”
说着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只怕脑子真出了问题,有些事儿想不起来了。”
杨队长顿时愣住,过了两秒,才问道,“那依你看,哪种可能性更大?”
朱公安摇摇头,“不好说,不好说。”
又抽了两口烟,他才小声说道,“我估计,多半还是脑子出了问题,想不起事儿来了。按你说的,身上就一套秋衣,大冬天还泡水里,你想想,你们要是不去挑水,或者晚上半个钟头过去,他还有命在?”
杨队长毫不犹豫地摇头,“甭说半个钟头,只怕五分钟都够呛,我拉他上来的时候,那皮都是紫的,身上也硬邦邦的,一口气随时都可能起不来,是我给他脱了衣服把身上擦干,又用大袄子捂着,抬回来后,还让知青点的姜丽丽给他灌了两大碗姜糖水,又把张大夫开的药熬了给他喂下去,发了一身大汗,他这才回过气来。”
“那就是了嘛。”
朱公安笑道,“谁跳河还脱了衣服跳?这大冬天的,你就穿身秋衣去外面转两圈试试?那不是自己找罪吗。
依我看,这娃子多半就是遭了难,让人扒了衣服丢河里,好运没死,还顺着水漂到你这儿,结果让你给救了。但是呢,逃过了死罪没逃过活罪,身体受了寒气,弄不好脑袋还被打过,那以前的事就记不全了。”
杨队长眉头紧皱,眯着眼睛想了想,“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有几分道理。”
随即指着那边的屋子,“那现在怎么办?”
朱公安抽了口烟,笑道,“他又不是犯人,我就不能带他回去。这样,干脆你们学雷风做好事,好人做到底,先收留他几天,我找人问问附近有没有丢人的。听他讲话的口音,就算不是本地人,也是附近这几個县的,离不了太远,我打听到消息再过来。”
这年头的人警惕性高,但是社会风气也好,到处都在学雷风做好事,只要基本确定不是坏人,四面八方都有援助之手。
当然,碰上坏人那是另说,毕竟任何时候都不缺少坏人。
杨队长也没别的办法,只得苦着脸点头,“行吧。”
然后又赶紧交代,“你可得抓紧点儿,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我怕养不起他。”
朱公安站起来笑骂道,“拉倒吧,这满南湖公社谁不知道你们卢家湾六队是大户,今年一个工(10个工分)就值6毛5,年底分红一家都有几十块,你们都缺粮,别人还活不活了?”
杨队长呵呵地赔着笑,“话不能这么说,谁家的粮食也不是风刮来的,该省的还是得省,况且我这6毛5也算不得什么,听说有些地方还有一块二的呢,咱还得努力努力。
哎,回头要是找着了主,你得帮我们说说,把他吃的口粮给还回来,哦,还有昨天张大夫开药的2毛钱。”
朱公安,“等着吧,先找着了再说。”
说完之后,他便丢掉烟头,站起来拍拍屁股走人。
杨队长也赶紧跟上。
知青点的院子里站着好几十人,见到他们出来,纷纷闭嘴行注目礼。
朱公安见惯了这种场景,便也视而不见,只是对着几个熟面孔点点头,走到外面扶着自己的自行车,转身对杨队长挥挥手,“别送了,回吧。”
杨队长也挥手告别,“慢点啊。”
等朱公安骑着车走远,他才转回来背着手往里走。
有人在喊,“杨书记,朱公安怎么走啦,不把人带走啊?”
杨队长将头一摆,甩了个脸色,“就你屁话多,他又不是犯人,带什么带?”
随即也不进屋,站在外面喊了一声,“老刘、老黄,出来一哈。”
里面两人一起走出来,刘会计走到跟前,小声问道,“朱公安怎么说?”
杨队长反手伸到后腰,摸出来一根带着烟袋的烟杆,这才是他平时抽的烟,包装烟那是应酬用的。
拿出点烟丝塞进烟锅里,划根火柴点燃,随手把火甩灭扔到地上,抽了两口,才用烟杆指着隔壁,“到那边屋里去说。”
随后对着周围挥挥手,“都别看了,一个半大娃子有什么好看的,都想招女婿啊,回去回去。”
杨队长显然威望挺高,大家都听话地往外走。
不过走归走,却拦不住人家说话。
“黄老五,你家里五朵金花,不招个女婿?这里有现成的哦。”
那个叫黄老五的板起个脸,“去去去,我还要生儿子传家,招什么女婿。要招你去招,你家的大姑娘不是要找人说亲了么,我看这个就挺好。”
“哎呀你别说,这娃子我倒是真看得上,长得跟画里的人一样,细皮嫩肉的,比大姑娘还白净,一看就是干部家庭出身,就怕人家看不上我们泥腿子哦。”
“好看有什么用,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干部进村也要插秧,我看也就是个样子货。”
“说不定人家是读书人呢,笔杆子一动就能拿工资,不比你下田强一万倍。”
……
陈凡看着外面的人一窝蜂地离开,脸色当即就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