胧月暗澹,树上紫桐花亦真亦幻,美得迷离。
神后抬头赏了一会儿紫桐,道:
“清明节气本神有意让芍药暂且歇歇。立春以来她为本神办了许多事,都办得极妥帖不露痕迹,但牡丹已有所疑,行事上对芍药多有防范。”
桐花仙子道:“不止防范,据小仙所知,牡丹宫主近日曾暗中追查过芍药副宫主的行踪。”
神后颔首道:“本宫已嘱咐芍药暂且不要来凤泽宫。清明节气有你帮本神做事,她先避避风头也好。”
她看向桐花仙子,缓慢却毫不含糊道:
“你是本神在花界最信得过的,本神的大计你清楚,本神要的东西你亦明了。时不我待,本神寄厚望于你,盼你在清明节气延续芍药开的好局,觅得炼净灵丹所需妖元,收入囊中。”
桐花仙子信心满满道:“娘娘只管放心,往日本仙不是节气主理,尚且为娘娘如愿办成那件差事。如今有天时地利,又有神职之便,定不负娘娘所愿。”
神后听见桐花仙子说“那件差事”,脸略冷了冷,道:
“当年那桩差事你办得很好,否则青儿也不能那么顺利得到木灵。只是本神将那几个木灵妖精扔进丹炉时,不巧被青儿闯进来瞧见。他对此心存芥蒂,至今仍跟本神置气。”
桐花仙子道:“殿下当年还是孩童,或是受了惊吓,才会如此。待殿下日后尝到主宰凡间的好处,定会感激娘娘的一番苦心。”
神后苦笑一声:“本神这个儿子,竟不知像本神和神帝哪一个,一味刚正,宁折不弯,丝毫不通圆融。”
桐花仙子语带庆幸:“所幸殿下只猜到木灵妖元那部分,其余的并不知晓。亦只知道娘娘想为他做谷神绸缪铺路,别的一概不知。”
神后眉心紧了紧,道:“灵芸被当作绛雪误带上仙宫那晚,青儿竟特意在驿馆保护她。此事他瞒着所有神仙,包括本神和神帝,可见他心里对绛雪失踪的缘故比其他神仙想深了一层,只未能想到罢了。”
说话间,神后的思绪早已抽离清明节气往事。
她沉声道:“你既说起当年那个差事,本神正有一疑心之事。当年你替本神灭了那个得到九紫神丹的花精,得了一颗神丹回来,此事果然没有任何妖精神仙察觉么?”
见桐花仙子的否定之语要脱口而出,神后道:“你且再仔细想想。”
桐花仙子垂眸细想了良久,道:“着实没有,那地方本就荒凉,小仙寻着个万籁俱静的时候,无声无息将那花精摄入洞中处置的。”
“为对赐神丹的宗颐上神有个交代,小仙特意在她真身的残花旁留下打斗和杀戮的痕迹。”
“九紫神丹若是没有被服用,会在半个时辰内化为乌有。待妖精们找到她的花骸,只会以为她在吃神丹飞升之前被同类所杀。”
“当时妖王刚刚易主,妖族仍乱得很,打架杀戮这种事并不稀奇,老妖王旧部的妖精就清理过数个有意亲近神族的花妖花精。”
桐花仙子反复回忆当年的每一个细节,坚信此事的确神不知妖不觉。
神后边听边喝着安神茶,听桐花仙子讲完,道:“你既这样说,本神便放心了。”
她放下茶盏,夸奖道:“这安神茶甚合本神口味。”
桐花仙子笑道:“那小仙便日日给娘娘煮,但求娘娘安枕好眠。”
她见神后说了“放心”,脸色却仍未舒展,道:“小仙办那件差事早在殿下去凡间历劫之前,年深日久。娘娘今日提起,是否因何缘由而生出疑虑?”
神后沉吟片刻,道:“不久前东荒的黄精精得了九紫神丹,却只肯吃半颗做个地仙,不愿飞升上仙宫,乃至于让朝颜捡去半颗神丹,做了个便宜神仙。此事前所未有,本神细细揣摩,总觉得有几分蹊跷。”
“三界皆知仙宫仙阶分明,公务众多,但仙宫亦是三界最安全舒适之居所,最宜修行增长灵力之处,一向只有不想走的,没有不愿来的。”
“况且黄精地仙是个成形数万年的妖精,既然能被宗颐看上,可见资质上佳,禀性勤勉。仅以不愿公务为由就只肯做个风餐露宿的地仙,未免说不过去。”
“九紫神丹是何等宝物,他有幸得到一颗,竟不将宗颐的恩典放在眼里。扔掉半颗神丹是对宗颐大不敬,他就不怕宗颐将他撵回去妖族重新做妖精么?”
宗颐上神并未因此事对黄精地仙发难,但若说黄精地仙未卜先知宗颐上神的宽宏大量,却着实说不过去。
桐花仙子道:“娘娘可是担心黄精地仙因知道了什么而不愿来仙宫?那黄精地仙做妖精时身处东荒,与小仙所摄花精相距甚远。而且妖族这数万年并无任何怀疑此事的风言风语。”
神后道:“本神听说,黄精地仙在章河府的仙使那儿登了仙箓之后,便独自隐居了,与土地山神亦无往来。这般古怪,本神不相信毫无缘由。”
她注视桐花仙子:“至于是何缘由,你设法去查查,弄清楚黄精地仙的一切。”
“小仙遵命。”
桐花仙子给神后斟上安神茶。
两个对饮几盏,皆感松快。
闻得枝头风吹花动,神后想到了什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