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安走到诺尔面前。
“来了?”诺尔收起手术钳。
苏明安点头。
——在赴宴前,苏明安的后手之一是,让诺尔将一些芯片装置安进自己的身体。
比如,能够在信号充足的地方,与神秘黑客“穆队”即时沟通的链接装置。
虽然这具身体从形貌上是苏明安自己的,但回归主神世界时,他会用测量之城阿克托的身体登出,这意味着他本来的身体不会受到任何影响——换句话说,他现在的身体更类似于“仿生体苏明安”。
所以,用这种一次性身体接受改造,没有任何成本。
唯一的危险在于,苏明安不能排除诺尔反水的可能性。万事都要有绝对的谨慎,世界的负担太重了,0.1%的失败概率都不能有。如果诺尔真的埋了陷阱,苏明安同样会有最后的手段。
这时,诺尔正好看到了苏明安身后的诺亚。
“果然……好像啊。”诺尔的眼神如芒刺般闪烁了片刻。他与诺亚太像了,都拥有相似的金发与天海色蓝眸,性情同样活泼而跳脱,甚至连他们名字的读音都很像。只是,诺尔是玩家,诺亚却是末日城的统领、九席之一。
“爷爷,我仍然不希望你去赴宴。”诺亚没有在意诺尔的视线:“那个冒牌货城主已经压制了所有人,就算你表明身份,也可能遭到迫害……”
苏明安摇头:“你回去吧,今晚行动。”
诺亚抿了抿唇,并未再劝,只像一只金毛狗一样怔怔的盯着他。苏明安转身,准备步入室内。
“——长官!等一下!”
突然,远处传来奔跑声。一个亚麻色头发的少女窜了过来,她穿着整齐的军装,怀中抱着牛乳般的百合。
“长官!房培育的白百合开了,这是我们培育成功的第一朵鲜,送给您!”少女高声将手中百合举起,捧向站在门栏边的苏明安。
苏明安接过朵。
爱情之,纯洁之,祝福之。
受到百合祝福的人,通常集众人宠爱于一身,同时能抵抗外界的诱惑,才能保持不被污染。人们为了阿克托的喜好,率先培育出了他最喜欢的朵。
而在废墟世界,鲜就象征着春天。
……原来这里也能诞生出春天。
“谢谢你。”苏明安说。
这不是值钱的朵,在主神世界更是0.1积分一大把。但在这里,它象征着希望。
少女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
她是森·凯尔斯蒂亚的孙女,春·凯尔斯蒂亚。今年十六岁,按年龄上算,还是澈与玥玥的姐姐,在房打杂。
得知白百合开了之后,她一路奔袭,第一个将它送到了苏明安手里。
“长官,我们希望你看到了春天的颜色,能够开心……”春说。
“谢谢你,我很开心。”苏明安说。
春像得到了莫大的鼓励,重重鞠了一躬,直到苏明安合上门。
“——谢谢您!祝您一定成功!”
“咔哒”一声,房门合上。诺尔清洗双手,戴上白手套:
“苏明安,躺在床上吧。”
亮晃晃的手术灯下有一张平板床,苏明安将百合放在桌上,铁架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听见诺尔的声音:
“苏明安,你觉得人类因何而是人类,因为他们的肉体没有机械零件?”
“人类之所以是人类,是因为他们认定自己是人类。”苏明安躺在床上,回答道:“当一个人的自我意识告知这个人——'你是人类'。那么任何人都不能剥夺这个人追求独立的权力。”
“这样吗?”诺尔点点头,开始做谜语人:“这样看来,某个人真的很幸运……”
他的后半句声音太小,苏明安没有听见。
麻醉剂刺入皮肤,苏明安的感官如蒙了层雾,他闭上双眼。
炽白的灯光与手术刀的反光在室内发亮,诺尔紧抿嘴唇,神情极度专注,他看着躺在手术台上的黑发青年,动作极为细致地,将一件又一件异物缝进躯体的创口,牵引着的丝线像蜘蛛网般细密地交叠。
不属于人类血肉的,冰冷的,异质的,坚硬的。那些细密的金属片、铁钉、芯片。将它们镶嵌,连接,植入,缝合……诺尔像一个画家,精心涂抹着各个板块的色彩,将白纸刷上艳丽的颜色,一点一点将眼前零碎的血口缝合完整。
就像完善一件破碎的艺术品,一座不完整的雕像。
诺尔察觉,苏明安似乎把躯体当成了一具冰冷的工具,因为可修补,所以不会觉得痛苦。因为会回到最初,所以不会感到畏惧。
诺尔之所以会对孩子产生负罪感,是因为他自己心里深深地清楚——人类之所以是人类,是因为他们用人类的躯体行动,用人类的躯体思考,用人类的躯体去感受和爱。当物质本身发生了变化,思想必然会产生偏移。当体内的一部分被置换为了金属零件,人类会对自身认知产生错误。
如果可以,诺尔希望自己的手术刀,永远不要用在队友身上。
然而它还是被运用了,在对方的强烈坚持下。
一小时后,灯光暗下,诺尔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