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在那装了半天矜持,就是这个意思。”
张望宗的眼中瞬间充满了轻佻与鄙夷,从腰间掏出了一锭银子,咣的一声扣在了桌上,
“要钱是吧,价钱随便你开。”
“不多不少,一万两银子,一杯酒。”
听了这话,他的脸色也瞬间变得和旁边几人一样难看,只听清脆的一声响,酒杯碎裂,满地流香。
“一万两银子一杯酒!?你他娘的真当自己是什么货色?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十二楼名义上虽是个窑子,可底子里就是官家的暗场子,在这里的,都他娘的是家里人犯了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儿才出来卖的臭婊子,谁又比谁干净?你装什么清高?还一万两银子,就算是买下这里最红的小楼姑娘也用不了这个价钱!”
“没钱?”
荼蘼托着下巴,不愠不怒,默默等着他骂完,看了一眼旁边正在舔舐桌上未干的酒的程大掌柜,
“懂了,没钱可以拿身子抵呀,我这个人最好说话了,看在程大掌柜如此节俭的面子上,给你打个折,一万两银子,只抵算你一只右手。”
“你找死!”
张望宗气得青筋暴胀,豁然站起身来,刚想伸手去抽别在腰间的那把长刀,就被一个从楼上不远处的雅座里扔出来的东西砸到了面前。
清脆的一声利响,如银瓶乍破,水浆迸出,仔细一看,竟是一樽成色上等的青花茶盏。
官窑烧的,十二楼不会有这种酒器,一看就是哪家有钱有闲又有门路的公子哥存放在这里自用的东西。
这只杯子,少说也得值上个千八百两银子,现如今只听了一声响儿就碎成了渣,连他都有些说不出的心疼。
只不过,掷杯之人却并不只为了听这一声玉碎之音,而是为了,装点东西。
茶盏虽然破碎,里面的纸张却整整齐齐地摞叠。
“这是通济钱庄的官票,整整十张,每一张都价值一千两银子,不管走到哪个钱庄,我都保证你能兑得出来。”
声音从楼上的雅座传过来,虽然人在屏风后面,可她却一瞬间就已认了出来,真是个令人欢喜又讨厌的声音。
“是哪个没长眼的青瓜蛋子,敢管爷的闲事?”
张望宗在楼下冲着上面破口大骂,可是看见那个起身走到栏杆旁边的人时,他的脸上却风驰电掣般的露出了殷勤的笑意,“黄……黄大人,可巧儿,您老人家也在这儿?”
张大人,黄大人,两个虽说都是大人,可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大人,整个十二楼的人也都一瞧就明白了。
黄金屋并没有搭理这个人,甚至连看都没稀得去看上一看,他也在笑,殷勤地笑,冲着另一个人笑,“不知这一万两银票,可否请这位亲娘姑奶奶上来喝一杯?”
张大人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旁边坐着的那个女人,明白了他的态度,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逢场作戏多年,他不是不晓得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只是他实在没有想过,为什么光天化日之下,一个在窑子里出现的女人竟然不是个婊子。
荼蘼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走到那早已进来却一言不发的竹叶青身边,客气地问着,“不知道竹公子,介不介意拼个桌呀?”
“听你的。”
竹叶青微微一笑,不冷不热地回应着,他当然知道,这个人也压根不会留给他任何拒绝的权利,先来问问,已是她足够诚意的待客之道了。
荼蘼满意地笑了笑,兀自走到碎了的杯盏旁边,轻轻弯下腰将一叠厚厚的银票拾了起来,揣进怀里。
银子这样好的东西,怎么可以随便扔在地上?
收下银子的意思,当然便是应下了。
“孝顺儿孙一杯酒,不喝难慰慈母心呐。”
她边说着,径直朝着楼梯方向走了过去,路过程大掌柜那一桌的时候,却是连眼都没有抬一下。
“连黄金屋这样的活鬼都要让她三分,她到底是什么人?”张望宗悄悄地问着趴在桌上闭目不言的程掌柜。
程掌柜眯起一只眼,看到那个身影已走远了去,这才深深叹了一口气,将手按在了张望宗的肩上略微不忍地拍了一下,“黄泉不渡舍命徒,神鬼皆惧牵头人。”
“天……天王老子?你没跟我开玩笑?”
“呵,我有天大的胆子,敢跟你开这种玩笑?你难道没看到,刚刚我至少跟你使过一百八十个眼色。”
听了这句话,张望宗的瞳孔骤然收缩,继而慢慢涣散,散到最后眼前只剩下一片白雾茫茫。
楼下,传来一声女人的惊呼,一群人闻声蜂拥式的围了上去。
荼蘼并没有回头去看,好似这十二楼里发生的所有事,都已不再关她的事,她现在最要紧的事,就是上楼去找那位故人讨一杯酒。
竹叶青也没有回头,他根本不必回头,他知道身后发生了些什么,他想知道的事情,从来也不需要用眼睛去看。
至于忍冬,她也没有回头,虽然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也能猜个
大概。
她明白,好奇往往就是一个人灾祸的开始,尤其是在荼蘼的眼皮子底下,她要做的,就是紧跟着荼蘼的步伐,半点不要多生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