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城中有黄连升这般家财的大户,明面上便有几十家。但若是算上那些声名不显的大户、富豪,那就不知有多少了。
前些日子先是官府发布告示,告知朝廷成立铁运公司并向民间售卖该公司股分之事。
随后城中关于此事的议论便越来越多。
黄连升既是苏州大户,又是商贾,自然也参与进来。
但这事毕竟前所未有,他一个人实在拿不准主意,便跟一个个圈子的朋友交流、商议,乃至互相试探。
如今天来醉仙楼的另外三位,便都是苏州城中与黄家等体量的商贾。
黄连升说完,几人中消息较为灵通的吴巨达便道:“应该靠谱吧?大崋虽立国不足三年,但向来讲信誉,既然说铁运公司能赚钱,那肯定亏不了。”
“另外,我听一位常熟的表亲说,常熟鹿苑钱氏前几日变卖了部分田产、商铺,就是为了筹钱,购买铁运公司的股份。”
说到后一句,吴巨达压低了声音,显然是认为这个消息颇具价值,不想让包厢外的人听了去。
谁知他说完,旁边一位身材略显高瘦、偏向儒士打扮的中年却哂笑。
“自钱谦益主动降崋,拟写《讨明檄,便没了读书人的风骨,在新朝专门逢迎当今那位。”
“这什么铁路、火车、铁运公司,一听就知道是那位弄出来的,准许民间购买铁运公司股份必然也是那位的主意。”
“如此,那钱谦益花些银子讨好、逢迎,又有什么稀奇?说不定,朝廷本就是想以此事搜刮我等大户、富贾的银子。”
这人名唤周义财,出自苏州第一等的大户周氏,但却是旁支。
他虽然也只有前明秀才功名,但经商后却常常附庸风雅,以儒商自居,且言语中颇有心怀旧明之意,对钱谦益这位已坏了名声的江左名士也颇为鄙夷。
“这么说,周兄是不准备购买那铁运公司股份了?”黄连升不由问。
周义财不假思索地道,“我又不像那钱谦益般想讨好那位,买来作甚?钱多了烧得慌吗?”
“咳咳。”
周义财才说完,四人中最年轻的陈喆便轻咳两声,道:“周兄慎言,这般议论朝中大臣,被旁人听了去可不好。”
“听去了又怎样?难不成因为几句话,就要判我罪,将我下狱?”
周义财浑不在意,言语间对大崋朝廷、官府愈发的不敬。
他不怕,黄连升、吴巨达却怕了,连忙岔开话题。
黄连升问,“陈老弟可准备买那股份?”
“自是要买。”陈喆却给出了与周义财截然相反的答案,“这铁运公司股份将来能否回本、赚钱且放在一边,单说铁运公司属于半个朝廷衙门,它的股份就值得买。”
“有股份在手,好歹也算是该衙门的东家之一,这身份说不定将来就能派上用场。”
“或可在与官府打交道时拥有些许便利,或可在将来消解某些灾祸。”
“反正才千两银子一股,买上几股,身家性命便可能多出一重保障,经商可能多出些许便利,何乐而不为?”
听见这话,黄连升、吴巨达都不禁下意识地点头。
他们的财富在苏州城虽只能排在第三、第二层,并非真正的大富大贵之家,但几千乃至上万两银子还是拿得出来的。
周义财却冷哼道,“陈喆,你此举跟钱谦益那等人有何区别?”
陈喆脸色也冷下来,淡淡道:“周兄不想买便不买,难道还要管我怎么花自家的银子?”
周义财看向黄、吴二人,见二人没有帮他说话的意思,又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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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周义财脚步声远了,吴巨达才摇头叹道,“这个周义财,明明行的是商贾之事,却非要装成读书人。倒胃口。”
“下次聚会不叫他就是了。”黄连升如此道,随即看向陈喆,问:“陈老弟准备买几股?”
陈喆微微一笑道,“买几股都可,全看自家财力和心意。”
见陈喆不远透露想法,黄连升也不追问。
三人又接着聊起火车、铁路的事。
“南京那铁路、火车你们两个也都去见识过吧?讲实话,若不是瞧见有人在车头添煤烧火,我还真以为是当今那位从仙界请下来的法宝呢。”
“谁说不是——我觉得,单是以此为噱头,这铁运公司在江南就能赚到钱。”
听了两人的话,陈喆笑道,“两位老兄还是没意识到这火车真正的利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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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陈老弟有何见解?”
“我们江南虽河道纵横,有水运之便,但大多河道难行大船,故舟船运送货物总是有限的,至少比不上那火车。对吧?”
“不错。”
三人都见识过火车,想想那十几节车厢,就觉得厉害。
陈喆又接着道:“再则,舟船行于湖泊、江河,即便是再熟悉水文的船家,也少有冒险夜间行船的。一则危险,二则船工需要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