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被这关大刀裹挟的,蒙骗的,带动的,一起准备对漕运船只发起“袭击”的庄稼汉子,年轻纤夫该怎么办?
刚才那钱启带人抓捕的时候,清点了一下人数,差不多五六十人。
这些纤夫总共八百人,五六十人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但关键的是,这五六十人是这伙纤夫之中最年轻,最身强力壮的那一批(除了那些职业纤夫之外)。
按理说,这五六十人全部都和那关大刀一同处置,当成投奔那朱允明朱贼的的反贼,一同关押,送到重庆府接受当地官员的惩处……
可是纤夫拉船的进度本来就不快,又少了这五六十的生力军,只怕会更慢了。
这个时候钱启却咬咬牙开口道:“郑大人,这件事是我钱启没做好,我钱启没有看守,照看好这些纤夫,导致出了茬子,这些纤夫就交上去处置吧,林大人那边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这人显然是没有猜测到郑青舟此时的盘算和顾虑,还是一味的沉浸在自己没有完成好任务,出了茬子的情绪中,把郑青舟都搞无语了。
老子都没打算追究,你还在这演什么呢,老钱?
还是一旁的李新年比较会看眼色和场面,上前拍了拍钱启的肩膀,道:
“老钱啊,有你们什么事,别放心上,现在千户担心的是,若是少了这五六十人,会不会拖延船队运输的进度。”
从之前的一些事情来看,这钱启挺聪明的,可今日这一出闹得,似乎脑子有些糊涂了,
经过李新年这般提醒,钱启才反应过来,道:“少了这五六十的年轻纤夫,确实会……影响船队行进的进度。”
关键是,现在纤夫队伍里,本就因为先前部分人感染了风寒被同意坐小舟回去而有些人心浮动,现在又这一档事,五六十人被抓起,岂不是闹得人心惶惶?
这些纤夫大部分都是逃难的灾民,对于朝廷本就没有多少信任,现在这个关头,正是要哄着他们的时候,依靠他们出把力的时候。
李新年接着说道:“要我说啊,我们把那关大刀抓了就可以了,这五六十名纤夫,我们就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把他们放了如何?”
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那钱启皱了眉头,道:“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就放了?那朝廷的威严……”
朝廷的威严何在,最后半句话,他没有说完,郑青舟和李新年却都明白他的意思。
“不如加以惩戒,以示警告。”
钱启提出来自己的想法。
但是李新年又道:“钱大人,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这是三峡的中间地段了,正是这些纤夫用处最大的地方了,没有他们,不说运送到西蜀,我们的安全可能都没有什么保障了。”
“既然要放过他们,为什么不给他们卖个好呢?加以惩戒,这个惩戒的力度和程度要如何把控呢?要我看来,还不如什么都不做,直接就放了,这样还可以显出圣人的仁德。”
朝廷的威严是要的,圣人仁德也是要的,但是在这种时候,明显要强调仁德,而不是搞什么恩威并施了。
李新年说完,目光却是看向郑青舟,在等待他做出最后的决定。
郑青舟微微沉吟,思考这两种方式的利害,最后道:
“按新年说的做吧,钱大人,把那些人放了吧……嗯,让新年和你一起去放吧。”
“新年,说几句场面话,懂我意思吧。”
懂,趁着这个机会,收买一波人心嘛,好让这些纤夫汉子感恩戴德,好好地为朝廷效力,为船队拉船嘛。
但是只怕没有什么实效吧……
出了舱室门,李新年和钱启提着灯笼,走在甲板上,两侧峡谷之中江水奔流,拍击岸边石块峭壁,急促如雷,声声爆裂震耳。
“李大人,此事下官还要感谢刚才的维护。”
钱启回过神,想明白了,真心实意地向李新年表示感谢。
李新年晃了晃手里的灯笼,笑道:“钱大人说的哪里话,你我行事,都是为了保证船队安稳抵达西南。”
其实对于这位钱启,李新年心中还是有一些好感,做事风格和他的上级林之广有些类似,算的上是不错的官员了。
那五六十名年轻的纤夫,目前正被钱启手下的兵士们围在江岸边一处低矮的江滩之上,而不远处,那些没有参加的剩余几百名纤夫,正远远的观望着。
李新年和钱启缓缓走过,他在江滩之上找了略大的石头站上来,提着灯笼,看着下方低垂着脑袋,沉默不语,如同死鱼一般的汉子们,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道:
“诸位乡亲们,你们都是四川省的百姓嘛?”
这江滩之上,除了李新年说话声之外,就只有江水拍击浅滩和岩石的声音,下面的汉子只是有些骚动,但无一人回应。
李新年面色没有显露出任何不耐烦之色,从石头上跳下来,走到第一个低头不语,身材高大的汉子面前,问道:
“这位兄弟,你是四川人嘛?”
这汉子依旧低头,沉默不语。
李新年不恼,又问了两次,这人才低声回答道:
“小人是……铜梁人。”
“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