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会他的话,从容道:“雇主是冲着您来的,绝非打一顿就能了事。他们已知道我的身份,本拟我将公子打成重伤、逃出临县,他们便将我擒拿,将我驯服,教莪供词,而后将我交给百花谷……”
李白龙眼神一变,冷然道:“什么供词?”
白兴祥只是摇头:“抓我的人跟我说的,我既没有打败公子,这计划便行不通了,于是那人便折磨我、逼我就范,要我在山穷水尽时投降,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指认公子,说我奉命来临县取货,无意间撞破公子秘密,被杀人灭口……就是刚刚差点发生的事情。”
李白龙目光深沉,询问道:“指认我什么?什么秘密?”
白兴祥凝视着李白龙,在一瞬间,眼神有些恍惚迷茫。
他突然微微咳嗽了一声。
语调也变得沉重,话语变得艰难。
“指认公子……”
他的表情很怪异,似乎对那指控也感到荒唐和费解。
“……就是《皇极战天传说》的作者。”
“……”
李白龙坐在原地,目光茫然,仿佛听不懂人话。
“我也实在费解,这到底是为了什么……”白兴祥又咳了一声,“说到底,我只是一個棋子,一条狗,一只信鸽,只需要在恰当的地点,传递出一个我无法理解的讯息,而真正的……真正的阴谋者,则会用这个讯息与其他的讯息一起,组……组成致命的……”
他说到这里,又咳了一声,血沫从嘴中喷出。
李白龙回过神来,神色猛变,去抓白兴祥的手腕,高声道:“二师伯!熊师兄!快来救命!”
白兴祥手腕一翻,推开了他的诊脉。
他既沦丧魔门之手,为人驱策,执行阴谋,岂有不拴链的道理。
只是茫茫人世,人心难测,那阴谋者也许驱策万乘、凌驾众生,可长久高高在上,似乎已经忘记了一个道理。
链子能拴住狗,也能套在人的脖子上。
但人是拴不住的。
灵御派的熊敬炎师兄闪身而来,二师伯随后赶到。
“他中了禁制,已经开始发作,得立刻……”
“李公子。”白兴祥注视着李白龙,皮肤如火般炽热,他努力让语气更平稳,“想要对付你的人,以我双亲恩师为饵,逼我构陷于你,又以武飨诱我,让我失去自我、沦为走狗,我本打算认命的……”
“可沉沦江湖十余载,除了父母恩师之外,只遇你一人真心待我,能在我山穷水尽之日,尚存我尊严体面,让我记起来我还是一个人。”
武者的元炁内息全力压制着爆发的禁制、维系着摇摇欲坠的生命。
“此恩于我,形同再造,可能你无法理解……可行事在我。此命不足惜,然而我亦冒着连累父母恩师的危险,向你示警、而非阴谋构陷……”他说到这里,勉强露出笑容,“不敢说是恩情,至少也算投桃报李、有来有还吧?”
李白龙握住他的手,温言道:“白兄大恩难报,天下之大,世事之艰,很少难过生死,请让我们施治。我有一好友,在灵御派中地位尊崇,敝派掌门与七师叔更是能在玄元宗和漕帮说得上话,以三大派之力,天底下没有做不成的事,白兄种种疑难顾虑,都是小事。”
白兴祥闭上眼睛,轻声道:“如果是我请你不要救我呢?”
“……白兄!”
“我奔波半生,实是累了,到底是做狗好还是做人好,这辈子也分不清了。我相信两位武功通神,三大派手眼通天,可尘事茫茫,即使苟活,也不过是在尘埃中打滚,狗链一直拴在身上,实不自在。”
“所以,李贤弟,请让我死吧。”
他睁开眼睛,望着少年为难的表情。
既已练就魔门功法,体内便留有痕迹,按照本朝律例,便是魔教中人。
他知道李白龙有法相救,也相信对方会为自己尽心安排、躲开追杀,然而幕后的黑手绞尽脑汁,想要围猎构陷李白龙,卑劣的阴谋早已伏好,白兴祥哪怕中途反水翻供,也能为其所利用——
哪怕届时他躲得再远再深,一旦被幕后黑手的鹰犬寻获擒拿,便能给李白龙安上一顶“私纵魔门匪类”的罪名,这在本朝是大罪,即使贵为解元,也要落入尘埃,他日李白龙身份越高,此事的风险就越大。
他既要报答恩义,岂能将这天大的破绽留在世间。
所以,在决定放弃污蔑指控李白龙时,前路便已清楚明白。
只是大丈夫生于天地,既已死志慨然,就当自行其是、问心无悔,其中的道理缘由,就不必说给这个赤诚的少年听了。
不知何时,重然诺、轻生死的豪侠之心,已悄然回到这落魄风霜十二载的男人身上,他只看到李白龙的眼神从犹豫到动摇,最终化作叹息。
很好。
白兴祥反手握住少年的手,微笑。
“叛出师门之后,还能结识豪侠,不枉此生。”
他抬头望向天空。
飞鸟从林中起,振翅掠过天际,太阳晴好,天空阔阔。
他仿佛看到了家乡变幻多样的云气,风在树梢轻鸣,母亲在灶前坐着补鞋,时而抬头看院中的他在挥汗如雨,露出慈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