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刁钻的问题像一柄刀,划开了彼此间半遮半掩的薄纱,至少皇帝是这么认为的。
心跳隆隆,他想起年少的时候,站在先帝面前等他评点文章,也是一种类似生死难断的惊惶,紧张得掌心生汗,不知道接下来自己的命运会是怎样子对父,有天生的敬畏,那是应当的。让他意想不到的是现在的自己,在面对一个女人时,竟也产生了同样的感觉提心吊胆,微微晕眩,他看着她的脸,渴望又担忧。这种复杂的感情让他手足无措,他才明白由爱生怖,竟是如此念力惊人。可她究竟明不明白呢?若说明白,她的眼睛清澈如泉,看不见一丝不安;若说不明白,她明明那么剔透,怎么会看不穿他的困惑?可她就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他早就巨浪滔天了,她还是小溪里涓涓的流水。
她和他不一样。
她可以站在旁观者的立场上。头头是道地同他分析,分析之前不忘吹捧一句,“能被万岁会惦念着,那位姑娘该是多大的造化呀!不过万岁爸说碍于礼教,那么臣妇想着。还是三思而后行吧。倒不是为着万岁爸含图好人的多头,是为成会那人的体面,他不甘心,有些负气地说:“朕可以给她尊荣,给她想要的一切。
如约笑道:“万岁爷不该想着过后她能得到什么,而是应当考虑之前她会先失去什么。恕臣妇直言,要是两情相悦,也不会令万岁爷为难了。万岁爷有慈悲心肠,已然都隐忍到了今天,也不在乎再等一阵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守得云开了,到时候两下里不为难,在一处也顺理成章,这样不是更好么。她说得诚恳又务实,终于让他动荡的内心,渐渐平复下来。
朦胧中凝视她,他已经可以确定,她确实是听懂他的话了。但她的意思也明明白白,不能够
虽然她给了他一点希望,说什么守得云开.....但这不是为了敷衍吗?她还是心有忌惮,不敢彻底得罪他,所以委婉地劝退他,希望有朝一目能“不为难”皇帝轻叹了口气,看来是自己过于急进了,冒冒失失一番话,吓着了她,也坏了自己的威仪。
他得重新把这份体面拾掇起来,只得换了个话风,笑道:“余夫人言之有理,朕是一时情急,没顾上那么多。所幸有夫人当头棒喝,才让朕免于出错,朕应当谢谢夫人。如约摆了摆手,“万岁爷这么说,臣妇哪儿敢当呢。不过是信口胡诌两句,让万岁爷见笑了。
话到这里,客套又生分,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对如约来说才是最好的。
彼此沉默下来,在这行障圈起来的小世界里,踏着细碎的星光并肩走了一程,再往前,就是白纱灯笼的地界了。几乎是心照不宣地,两个人自发让开一些,迈进了灯火辉煌的去处。谁也不知道前一刻,曾有那样一场暗潮汹涌的对弈发生过,这份跌宕的心绪,如今已像水面上的涟漪,一圈圈地震荡开,渐渐归于平静了。如约还是保持着得体的言行,将要走到行障的出口处,顿住步子回身冲他温和地笑了笑,“夜深了,万岁爷早些回去吧。荒郊野外蛇虫多,别扰了圣驾。皇帝点点头,想起她的伤处来,“你好些了吗?
如约说好多了,“已经结了痂,不疼了。
他方才放心,又恢复了一贯儒雅淡漠的样子,“今晚和夫人谈起的这些话,不足为外人道。请夫人替朕周全,就算在余大人面前,也不要提起半分。如约说自然,“请万岁爷放心。
皇帝想了想,复又叮嘱了一句,“这两日要加紧赶路了,入了遵化路途颠簸,即便坐在车里也要小心。还有,朕听苏味说你胃口不好,无论如何要尽力多吃一些,身底子好了,才不易中暑气。他一样一样吩咐,她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容,反倒慢慢消失了
大约是想起了婚姻中的困惑吧,她低头应着是,一面道:“万岁爷这心田.....叫臣妇说什么好呢。那么些繁重的政务压在肩头,还不忘看顾臣妇,让臣妇感激涕零。这段话里有对天恩的敬谢,想必也有实实在在的感慨吧。最寻常不过的叮咛,让她脸上神情有了微妙的变化,愈发让他认定了,这么好的姑娘,本不该落进余崖岸那样的人手里。可是惆怅归惆怅,眼下他也只能远观罢了。刚才那伴着星辉的一路,是严谨的帝王征程上,难得的一次奇幻之旅。走到光亮处,这段旅程便结束了,多遗憾再深深凝望她一眼,他终于调开了视线,“朕也感激余夫人为朕答疑解惑,时辰不早了,夫人请回吧。如约退后两步,向他拜伏下去,然后携着莲蓉,返回她的小帐去了。
皇帝就站在那里,看她一步步走远。他自然知道这送葬的队伍里,开始流传关于他们的谣言,他自己是并不在乎的,却唯恐她处境艰难,有损名声。他唤了声“来人”,康尔寿从行障的一角蹦了出来,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听令,“万岁爷,奴婢在。那远去的身影,早就消失在茫茫黑夜里。皇帝这时才收回视线,淡声吩咐:“流言甚嚣尘上,该压制了。你去传令锦衣卫,把那个传谣的人给朕揪出来。不必就地处置,别惊扰了太后和太妃们,拿住了即刻送回京城,交锦衣卫衙门承办,是杀是别,不必回朕。康尔寿道是,“那天廊子外头站班儿的,无非那几个人,要查起来很容易。”顿了顿小心询问,“万岁爷这就回去吗?才刚皇后娘娘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