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刘璋的苦恼,法正肯定是要出来当和事佬的。不过他也不能做得太明显,只能是点到即止地说:
“玄德公如此开口,确实有些过了,不过那可是击退曹逆的大功,天下还有谁人能做到?重重酬勋,肯定也是必须的,否则十几万大军真闹起来……”
法正刚说到这儿,恰到好处地放低声音,停顿一会儿,以观察刘璋反应,顺便也是引出反对者。
果不出他所料,素来对刘备强硬的王累、郑度便七嘴八舌地跳了出来。
王累痛心疾首地说:“孝直所言,却是有些迂腐了!你也说了,这只是酬勋、赏赐,并非战时供给军需。再要这么多、这么久,确实过分了。”
郑度官职相对低微,不好直接自立一派观点,便顺势附和王累的说法:
“正是如此,要是曹操还没被击退,军情如火,足额给粮草也是没办法。过去半年,他们把梓潼都吃空了,主公还陆续增补了两批粮食过去,还待怎样?
要我说,曹操既然败走了,刘备便没有道理再在蜀中驻扎那么多军队,凭什么要我们养十几万人?就算是帮我们协防汉中,留下五六万战兵便足够了。
剩下一多半就该撤回荆南、扬州。要是能以此作为交换条件,主公帮他养剩下的一半长期驻扎,倒也算公允。”
刘璋听了,内心也是颇为赞同郑度的开价。
如果不用给一百多万石军粮,只给五六十万,就能打发走刘备,并且换取刘备永久性撤军一半以上,这买卖他就做了。
只当是请神容易送神难,这点血肯定是要出的,不可能再便宜了。
于是,刘璋便表达了自己的赞同,同时让黄权和法正也说说看法。
黄权和法正倒是不约而同、都觉得这个方案表面上看起来确实很公平,但只怕刘备不肯答应。
从这个表态,也可以看出黄权最近已经有所松动,越来越觉得主公有点异想天开了。
至今为止,黄权对刘璋的忠心还不算动摇,但他也希望主公更加切合实际一点。因为刘备和刘璋的强弱形势变化已经今非昔比了。
为此,黄权还中肯地开口劝谏:“还请主公三思。主公所言,确实合理,但刘备挟破曹大功,威势正盛,他恃功而傲,就算要得再多,天下人也不敢指责他。主公想让他降低开价,实在是千难万难,还有可能落人话柄。”
刘璋听了,却反而对黄权又生出了一丝猜忌之心,觉得黄权的忠义,不如王累、郑度那么坚决。
他觉得黄权这人太现实了,太执着于强弱利弊,忠诚得不够有原则性。
心中如此想着,刘璋也不禁流露出一些嫌弃的表情。毕竟他身居高位日久,都是别人看他脸色,他不用看别人脸色,时间久了,难免疏于表情管理。
可以说,在表情管理方面,刘璋可比刘备、曹操那样城府甚深的雄杰差远了。甚至是深藏不露的刘表,在表情和情绪管理方面,都比刘璋要强得多。
刘璋一流露出嫌弃的破绽,一旁的法正立刻便捕捉到了,也知道主公这是对黄公衡都有了不满。
法正不由心中暗忖:“黄公衡如此一心为主公着想,只是怕主公不明强弱形势,得罪了人,尚且被主公嫌弃为忠义得不够彻底。这般不辨忠奸、暗弱无权变之人,怎么能管得好益州?益州真是合该另换雄主。
不过,主公已经生出了这样的念想,我若是也顺着黄公衡的话据理力争,只怕会遭到更多的猜忌。既如此,不如且顺着主公的意思说,再装作为他分忧斡旋,然后寻求脱身之计……说不定,还能为玄德公埋下一个将来再算旧账的借口……”
法正心中如此盘算明白,便精神抖擞地仗义执言:“主公明鉴!公衡所言,虽然现实了些,但也是一心为主,还请主公念在他本心忠义,不要再责怪了。”
刘璋眉毛一挑,直接问法正:“这么说,孝直也觉得让玄德兄降低开价、撤走驻军,是做不到的了?”
法正:“很难,但也不能说完全做不到。属下以为,玄德公要的钱帛赏金,那是断断不可能省得掉的,事关他战前许诺赏格,事关威望信用,肯定要全额兑现。
不过,军粮和后续驻军的数量,倒是有可能据理力争,稍微谈一谈。主公若是信得过,属下愿意随董和回去,当面找玄德公据理力争。
具体能争取多少,属下也不敢说,但是一定让他们或多或少降点价。如若全然无效,请主公治我无能之罪便是!”
刘璋听了法正的忠义之言,不由动容。
关键时刻,还是孝直敢拍胸脯揽事儿啊!
刘璋便立刻表态:“钱帛赏赐,确实是不能省的,退曹大功,许下的赏格,自当言出必践。只要军粮和驻军能减半,哪怕只是减少几成,也是大功一件了。
真是疾风知劲草,辛苦孝直了。明日便先接见一下董和,跟他说明情况,先带一部分赏赐钱帛回去,孝直就跟着一起,顺势把驻军和军粮的事儿谈了。”
法正恭敬领命,其余黄权等人哪里敢揽这种活儿?自然也是附议不提。
……
次日,刘璋便接见了董和,然后好生设宴款待抚慰,把己方的难处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