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看到东宫请辖六府兵力的文牒,就想问一句,兵部司为何一字未落?”
天子的声音透着几许怪异。
东宫索要折冲府的事,当然事先征求了他的意见,只不过没告诉兵部司而已。
有几分恶趣味,也有几分考校的意思。
天子也想知道,遇到事时,兵部司是何立场。
柯斜举笏:“兹事体大,已经超越兵部司权限,所以不敢落墨。”
天子指了指柯斜,一言不发。
滑头!
把所有矛盾上交,兵部司不肯背一点责任。
柯斜才不会上这种恶当,明显就是一个坑。
给不给东宫折冲府,这是天子与宰辅才能决定的啊!
这事,按标准流程,立刻是东宫向天子请求,天子与政事堂共议,再转到兵部司办理。
就整个流程来说,兵部司只有执行与否的权力。
立于一侧的太子面色有几分难堪:“孤就想知道,为什么请徙朝议大夫尉迟宝琳为太子左内率副率一事,兵部司会驳回。”
站在一角的吴国公尉迟敬德,面色更黑了,呼吸都沉重了几分。
这個太子,忒不厚道!
怎么,你是想让我家大郎扛不住压力,屈从于东宫?
柯斜看了太子一眼,举笏奏对:“殿下可错怪兵部司喽!朝议大夫是吏部司管辖的文散官,跟兵部没有丝毫关系,兵部司没有这能力安排,也只能驳回了。”
侯君集出班举笏:“臣侯君集有话说,即便是从文转武也不难,但该走的流程要走,不能都这么干,否则会乱成一团麻。”
吏部侍郎杨纂翻了个白眼,流程该走还是该省,不是你们说了算么?
尉迟敬德的黑脸舒缓了许多,大步出班举笏:“臣尉迟敬德有奏,小儿尉迟宝琳素喜胡闹,臣有意派他为生母苏娬结庐,补上当年欠缺的守孝。”
程咬金频频点头:“黑炭说得没错,是该守孝哩,我家程处默也该为他阿娘孙氏再守上一年。”
守孝是假,避开东宫的征调才是真的。
太子尊贵不假,可历朝历代,有多少太子是立起来当鹿形靶的?
要是太子有意纳他们家的庶子入东宫,倒还有得谈,可目标竟然是将来要承嗣的嫡长子,这谁忍得了?
更难忍受的是,太子这一手,事先还不与他们商量!
连皇帝都要给他们必要的尊重啊!
太子的脸色难看了。
没办法,尉迟敬德的另外两个儿子年龄太小,据传还是天天买醉的混不吝,就是入了东宫也捆绑不了尉迟敬德,有啥用?
商量?
说得好像以前没征求过他们意见似的。
天子开口:“东宫要的六府兵马,准。越王李泰,授雍州刺史、左候卫大将军。”
太子才上了眉梢的喜气,立刻消失无踪了。
合着还真是树起小胖子当砺石啊!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李承乾还是觉得膈应,就像吃汤饼吃到一半,突然发现汤饼里有半只苍蝇一般。
站着都有些费力的胖泰满脸喜色:“臣李泰谢陛下隆恩!”
掌握了雍州,还兼有左候卫大将军一职,就是面对太子兄长也有一拼之力了啊!
李泰当然知道,以他的身体就是坐上那位置也没法长久。
可是,他的长子李欣两岁了啊!
去年成婚,今年娃儿就两岁,听上去有点不对,可现在都是论虚岁。
纵然希望渺茫,李泰也不惜为自己这一支搏一搏,万一草驴变骆驼呢?
谁说砺石就不能把刀磨断的?
再说,李泰还有岳丈阎立德一族的支持,虽然势力不算大,好歹也有点号召力——虽然多是书画界、建造界的。
在谋取一支的利益面前,“兄友弟恭”就是个笑话。
兄弟反目,从现在开始了。
李泰从小就以文出名,给事中刘洎、中书侍郎岑文本都愿意支持他,在朝中并非孤立无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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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寿坊,崇义寺。
斋堂里,素斋摆出,几个官人曲辕犁铺的东家换了一身干净的圆领袍,在角落那一桌陪着尉迟宝琳吃斋。
尉迟敬德的那句“结庐守孝”,不能当样子货,经过几番妥协,尉迟宝琳选择了寄居崇义寺吃斋。
然后臭味相投的程处默果断跟上,老老实实在崇义寺团聚了,然后柯斜跟丘英起就来探监……不,探寺了。
斋饭的味道不错,就是生活过于枯燥无味了些。
经书这两货是看不进去的,和护法武僧切磋也有个时间限制,张口闭口就是“阿弥陀佛”,看到吸血的蚊子都觉得眉清目秀啊。
好在崇义寺与吴国公府就在同一坊,有事吩咐一声,倒也方便。
“就是不能饮酒吃肉,无趣。”
尉迟宝琳嘀咕。
“你家也是好玩,吴国公喜道家,你却偏爱寺庙。”柯斜打趣道。
“小心告你诽谤,我哪是偏爱寺庙,不过是偏爱素斋而已。”尉迟宝琳撇嘴。
大鱼大肉吃多了,还不许吃点素斋刮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