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他在她面前循规蹈矩,情话绵绵,不从轻慢。
“杜小姐有话,不妨直言。”
杜清淮敛容,挤出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臣女最近听闻一个故事,讲的是男子原先深爱一个女子,可那女子消失后,男子转身便爱上了与她一模一样的另一个女子,这样替代的感情是否能长长久久?”
他道,“天下男子如繁星,孤不过是凡尘中的一点碎星,做不得那高高在上的圣人,兴许给不了杜小姐满意的回答。”
“无妨。”她捧着茶盏,在他的注视之下,显出几分无措。
他的回答直白简单,“倘若男子一开始便爱的是第一个女子,又怎会轻易移情别恋?”
杜清淮却被深深怔住,过往画面一点点在脑海里凝聚,他待自己那样的好,如何做的了假。
她甚至怀疑楼满烟学了巫蛊之术,才将顾岫迷惑至此,可说来还是借了她的光。
上辈子也有人言之凿凿,说她将顾岫迷惑,沉溺在温柔乡忽视国诈。
她的问题逐渐刁钻,“可他为了那女子甚至可以豁出性命,如果这都不算深爱,他对那面容相似的女子又会是怎样的感情。”
“兴许是爱错了人,又迷途知返寻到挚爱。”他已给出答案,可杜清燕真真切切的感受过他带来的温暖,那些都不是梦。
她如何能想到自己才是那个替代品。
顾岫鬼迷心窍,倘若他得知自己才是真的楼满烟是否会回心转意,那她必须要拿出能一锤定音的证据。
思绪纷乱,稍有差池便是万丈深渊。
“殿下可还记得……六年前延河发生过水灾?”
顾岫心思微动,明白她这是打算不破不立。
“那场水灾可大可小,想不到杜小姐生在闺阁,居然也知晓此事。”
她何止是知晓,甚至身在其中。
“那殿下可知楼满烟亲眼目睹那场水灾?”
顾岫眉头微挑,似乎触及了记忆的某个角落,却又一时难以明晰。
他挑眉,“说完了?”
“她亲手绘制了一幅水灾图,画中不仅记录了水灾的惨状,更有一幕极其晦涩……”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缓缓取出一件物事,是那幅早已被认为遗失的画作,每一笔每一划,不仅是一份证据,更是一段历史,一段只属于楼满烟。
即便眼下的楼满烟对这幅画存有记忆,可她们终究是两个人,当时她作画的心情,她根本无法道出,更遑论其中细节。
顾岫已失了耐心,手指在桌案上点了三下,旋即震袍起身朝屋外走去。
杜清燕知道不能再卖关子,咻的一下站起身,动作之大,撞翻了桌案上盛满茶水点杯盏。
“殿下!”慌乱之下她拽住顾岫的袖子。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神的轻蔑稍纵即逝。
“杜小姐这是做甚?”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惹她红了脸。
她前世是欢喜他的,他对自己千依百顺的反而少了乐趣。
可这一世他每每看向楼满烟,都能让她感觉如临深渊,可也因此滋生出诡异的快感,让她想去攀附想去缠绕。
“恳请殿下再给我一盏茶的时辰。”她比划着,莹莹目光中满是祈求,此刻她软如同一只可以任人欺凌的红眼兔子。
可偏是这般,顾岫多看她一眼便觉得烦。
见顾岫不言不语,唇线抿成锋利的弧度,她便知晓顾岫的耐心所剩无几。
“殿下可去问问她是否还记得这幅画,是否还记得在画卷落下母踏子过河的画面,以及那妇人身上衣裳的暗纹样式?”尽管极力克制,她五官已凌乱飞舞。
两人对视片刻,她浑身血液好似被冻僵,四肢陷入麻痹状态。
顾岫从鼻腔中发出嗤的一声哂笑,杜清燕瞠目看着他。
“杜小姐绕来绕去,是想提醒孤连自己的未婚妻都认不清?”
杜清燕又怒又羞,喃喃道:“难道不是吗?”
顾岫似乎来了兴趣,“依你看,谁才是孤的未婚妻?”
杜清燕垂眸不语,她一身的气势总会被顾岫压上一头。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每个字似乎都能直击人心,“孤与阿满情深似海,岂是外人寥寥数语便能动摇?不知杜小姐此举,有何居心?”
杜清燕想不到他会蠢笨到执迷不悟,登时被惊得倒退一步,“你……会后悔的。”
“孤为何要后悔?”他勾起一抹讥笑,“倒是杜小姐,与阿满素来交好,为何今日成拆人红线的好事之人?”
杜清燕被堵得哑口无言。
看着他渐行渐远,杜清燕再也顾不得许多,甚至恨不能骂他一句蠢货!
“顾岫!”
顾岫漠然回首,不怒反笑。
杜清燕的哽咽声化作风声呜咽,他并非她熟悉的顾岫,他们之间往前看不到路,回首是一片虚无。
她像一条被搁浅的鱼,在浅滩上不断的挣扎,企图与人并肩,说到底他们根本不是同类,只要她咬咬牙投身汪洋,便能重归自我。
恨意随着顾岫消失的身影,不断的膨胀,他在她眼前变成了一点墨,心里的恨意却能将她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