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港。
除去各个地方的大区之外,血港最中心的区域是成片的巨大船舰——船舰的残骸。
由大利城、悲狱与绿洲等等卫星城市围绕正当中的一片巨大的围墙,围墙当中的却不是辉煌的宫阙,而是一片海底废墟一般的沉船堆。
堆积的沉船显然经过了加固,方便人员的进出与务工,但整片几十艘舰船的废墟外貌上并没有太大的改动,在最大的限度保持着沉船应该有的模样。
这实在是在别处见不到的奇异模样。
而随着大利城变得愈加辉煌,悲狱修葺得愈加庄严,这片死一样沉静的沉船废墟便显得更加诡谲怪异。
这里就是属于血港的皇宫——千帆之坟。
最高大也最为破败的一艘舰船当中,整个船舱都被挖空,舱板被悉数拆下、搬走,整条船的甲板之下,便是一片巨大、阴暗而空旷的空间,仿佛置身巨鲸的腹中一般。
这片宽广的黑暗当中只有一只巨大的座椅,高高的椅背上装饰着巨大的船舵,暗红色的椅背如同一道染血的帷幔,让踏入这船舱当中的所有人都会不由自主地将目光牢牢盯向椅子的主人。
一身暗黄色的长袍,如同树枝一般修长而纤瘦的肢体。
血港大帝苍的模样已经和当初宣传片那个塔卡神皇降下神光的夜晚迥然不同——他现在的样貌实在已经很难让人看清楚,笼罩在暗黄色衣帽下的似乎是一片深邃到看不清楚的黑暗,凝望着自己放在扶手上的右手。
苍的手里是一枚金币。
那枚金币和现今各国流传通用的新币并不相同,所有的新币虽有各国自己的铸纹与图样,但都通用了塔卡的铸材与统一的面值。
而握在苍手里的金币并非如此的样式,而是一面颇为古旧,满是污泥的暗色金币,正反两面凋刻着海蛇与船锚,被苍那如同黑木一般的手指摩挲着,仿佛要将每一道凋刻的纹路都仔细用指心记下来一样。
“奥……记得……”
一声哀鸣传来,苍手指的动作停下了。
他的面前跪着一个已经半死不活的赤裸男人,他身上的衣物全都被扒光,已经满是累累的伤痕与淤青。
苍那张笼罩在罩帽下的脸庞转向那个男人,托腮的左手移开,舒展手指轻轻一划。
“呕——!”
赤身的男子顿时反应剧烈地呕吐起来,一滩污水从他的空中喷出,整个人的身子如释重负一般瘫倒在地上。
他费了很多时间才缓过劲来,不甘而又怨毒地抬眼,直视向高高在上的苍。
“奥利玛……记得……!”
他咬牙切齿,甚至带着一丝康慨赴死的悲壮。
这正是当初代表奥利玛来到血港的那个官员。
在阿卜杜逃回血港,上报了羊攻失败,但古雅与死人舰队连同材料一并失踪没能返回,又从大旗门那边知道三司已经越过惊部开始插手之后,血港当然明白,这顶屎盆子已经扣不到奥利玛头上了。
陷害既然已经失败,奥利玛的下一步一定会是向泗蒙示好,同时与血港划清界限——如果他们不怕血港的话,就一定会这样做。
如果他们不怕。
“奥——利——玛——”
苍干涩的声音响起,如同垂死的海兽在低鸣。
依稀可辨的这三个字之后,苍口中吐出的话已经变成了无法辨认的低吼。
面前赤身的奥利玛官员愤怒却又不解地咬着牙,似乎在等待着解释。
苍的声音在船舱中回荡、渐熄,同时,一阵不急不慢的脚步声从苍的身后传来。
“奥利玛?”
人影绕过了苍的王位,双手背在身后,露出了泗蒙血统的面孔。
展太一。
“奥利玛区区最尔小国,妄与大帝争辉?”
他一字一句说着,终于站到了苍的身边。
“可笑,恍若蚍蜉撼树,萤火与日月争辉——哀哉?勇哉?”
“呸!”
奥利玛人即便已经恍忽,仍旧愤满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一帮海盗杂碎,和沙漠里的一窝毒蛇有什么区别!居然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
展太一听完面色丝毫未改,只是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看了身边的苍一眼,接着望回面前的奥利玛人笑道:
“血港的子民都是各国酷刑与不公律法的受害者,如今大帝已近神位,即便十个奥利玛来又何妨?正当如传说中的阿育神王那样,将血港壮大的如同塔卡一般!”
他展开双手,如同面前的不是一个虚弱的俘虏,而是成千上万的听众一般:
“漫天之下,只有大帝距离神位一步之遥,奥利玛的祭祀一事无成,西亚公国半途而废,更别提那已经毫无可能的泗蒙,举世都将仰视大帝的光辉,岂容你这种蝼蚁嚣叫?”
展太一的表情看起来狂热非常,他勐地上前一步,一把掐住奥利玛人的脖颈:“你这条贱命正适合扔回奥利玛,为整个血港祭旗!”
他话音刚落,地面上原先被呕吐出来的污水如同镜头倒放一般从地面回升到空中,如同涌泉一样钻进了奥利玛人的嘴里,一直到他周身的皮肤、肚子都开始膨胀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