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七年五月十八日,沈丞相于金銮殿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亲自宣读了景明帝留下的禅位诏书,将晋王晏羲送上帝位。又于次年正月祭天告祖,宣布改年号为“元熹”,自此,这有初始炽盛之意的二字,在燕国史书上有了全新的释义。
——国泰民安,盛世将始,继往开来,不坠先祖之志。
刚坐上帝位,晏羲便下了第一道诏书。
晏承霖逼宫谋逆,褫夺亲王之位,此后不得葬入皇陵,陈皇后谋害懿安皇后及其怀冲太子,证据确凿,废去后位,褪去衣冠,连同谋逆的陈家更是被赐株连九族,满门抄斩。
没有人为他们说情,亦不敢说情。
一杯鸩酒被送到了殷小越的面前,前来的落晖告诉她,“长公主特意吩咐,念在往日情分上,可留二小姐一具全尸。”
全尸……
明明是冷漠无情的一段话,但此刻由他们说出来,却似是莫大的恩赐。
殷小越一张小脸发白,看着那用精致酒杯盛满的鸩酒,抬起的手微微颤抖着,却如何都不敢伸手去拿起。
然而,谋逆之罪,无处可逃。
最终,她似下定了决心般将酒杯端起,毫不犹豫地仰头饮下。
那一刻,她感觉胸腔内似有烈焰在灼烧,要将她的整个肺腑给灼穿,没过一会儿,她身子就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她挣扎着闭上了眼睛,眼角滑下泪珠,在最后一刻,她心底想着的,不知是悔恨还是绝望,是恨送她去死的昭和长公主,还是这个将她带到上京的陈家……
也许,她是后悔认识了晏华予的。
落晖带着人回去向晏华予复命了,得到消息时,她的情绪没有一丝起伏,手上摆弄着迎夏刚从院子里搬来的花,只淡淡地应了一声,无悲无喜,似冷漠到了极点。
坐在她身旁的墨芳苓看不透她,虽然平时与她关系极好,但此刻竟也有些畏惧她。
她尝试着开口道:“这个陈元姝,我之前看你挺喜欢她的,还以为你会为她求情,以戴罪之身将她留下……”
晏华予跟着笑了笑,“戴罪之身,不过是另一个囚笼罢了。”
说完,她便不再开口。墨芳苓沉默着,总觉得在经历了一场宫变后,眼前的公主让她感到陌生,她不像平日里那般爱笑了,每每笑起来时,总是带着几分凉薄的,再不复曾经的单纯和天真。
她很想问问她,那夜宫变之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她总是简单轻松地带过,多问一句,便要岔开话题。
她不愿提,墨芳苓猜想,怕是涉及到什么皇室秘辛,便也没有再继续追问。
这几日,晏华予依旧每天都很忙,忙着进宫,忙着监斩,忙着周旋和应付,似乎分身乏术,但第三日时,长公主府的马车却出现在了城门之外。
小木屋里,一缕香烟袅袅而起,并未完全封死的棺材盖被推动了下,忽然一个用力,躺在棺中的殷小越挣扎着坐了起来。
“你醒了。”
耳边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她转头,就见晏华予坐在不远处,手中轻拂过面前一架古琴的琴弦。
指尖停住,她朝她看过来,唇角微微扬起一丝弧度,勾出清浅的笑意。
那一刻,殷小越微微愣了一下,但她反应再迟钝也能明白过来,自己没死,晏华予让人送到她面前的那一杯毒酒,有问题。
她坐到了她的面前,心底有些纠结的复杂,想要说些什么,可她却让侍卫端着一些新鲜的饭菜放到了她面前,“先吃点东西吧,不用感谢我。”
殷小越欲言又止,到嘴边的话硬是说不出口。
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肚子委实是有些饿了,她大口大口地吃着饭,晏华予就优雅地端坐在她对面,纤细的指尖拂过琴弦,随即缓缓拨动,一曲琴音奏了出来。
殷小越还是听不懂琴曲,也没有那个欣赏的才能,她只觉得好听,但是其中又好似夹杂着一丝淡淡的哀愁,提不起半分轻快。
过了约有一刻多钟,落晖忽然走了进来,“公主,人找到了。”
琴音收了尾调,晏华予的手停住,在殷小越疑惑不解时,她忽然看向她,“吃饱了吗?”
殷小越连忙点头,放下筷子,“饱了。”
“那就跟我一道去看看吧。”她起身往外走去,什么也没有多说,微风带起她的衣袂,似有一阵淡淡的沁香钻入她鼻间。她连忙跟了上去。
木屋外是一片山林,荆棘丛生,几乎看不到其他行人,殷小越不知道这是哪里,只能跟着她一直走着,直到过了好一会儿才远远地看到几个侍卫,似正在将一个人团团围住。离得远些,她看不太清楚。
“这是……”
“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她朝她努了努下颌,殷小越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朝着那边跑了过去,随着越来越靠近人群,她也逐渐看清了那个被围困住的人。
脚步在顷刻间顿住,她一脸愕然。
出现在她面前的并不是别人,而是本该已经死去的陈郁金。
然而现在……陈郁金,她活了。
也许是注意到了她,摔在地上的陈郁金也朝她看了过来,目光平静又带着点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