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的人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景明帝再怎样也无法做到不为所动。
祁晏休以为,面对自己弟弟的死亡,晏华予会生气,会难过,会拿着良心的谴责继续质问皇帝,但她并没有,她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冷静。
不等皇帝回答,她就直接跪了下去,“苏苏之死,事有蹊跷,恳请父皇派人彻查!”
“彻查,一定要彻查!”
皇帝连忙应下了,随即就开始去让人召来大理寺卿,如此急切,不知是出于愧疚,还是出于方才被她唤醒的良知,亦或者是借此掩盖自己,在亲儿子死的时候去祭拜了别的女人。
但是晏华予不在乎,她只要一个结果。
一直到当天夜里出宫时,她都始终沉默着,祁晏休走在她身旁,其实很想要安慰她,可又不知如何开口。
最终在她要上马车时,他说了一句:“你放心,事情一定会有结果的。”
但就是这一句,令晏华予一下子崩溃了,泪水逐渐模糊了她的眼眶,她全身的力气好似被瞬间抽空,尝试了几次迈起脚步,却感觉有千斤沉重,最终只能缓缓蹲下身去,将自己埋在膝盖里低声抽泣。
悲伤的情绪在夜里逐渐蔓延,祁晏休愣在原地,指尖微微颤了颤,想要伸手去安慰安慰她,却又不敢。
怕被旁人窥见,又怕被她拒绝。
听着她低低的哭声,他还是朝她走了过去,在她身边缓缓蹲下身,掌心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俊逸的眉眼透着对她的疼惜。
那一瞬间,她好似哭的更难过了,倾身靠在他怀里,宣泄着自己压抑了一天的悲伤。
他默默伸手抱住她,什么也没说。
夜里灯火昏暗,宫门之处,隐隐勾勒出两道相拥的人影。
祁晏休第一次感受到了晏华予的脆弱。
曾经的她是骄傲且自信的,步步为营,满心算计,好似总能看透一切,并在未发生之前提前布局。
而对于晏逾苏的安全,她也确实是小心防备着,去年出宫建府时,她只带走了容姑姑和轻禾,其他信得过的人都被留下来照顾这个弟弟了,就连现在,拂衣也被她安排在了他身边,处处留心,但哪怕已经如此了,事情依旧无法按照她想要的去走。
上一世,晏逾苏死于景明八年,但这一世,他死于景明七年。
祁晏休明白,此刻她的心里或许不止是难过,更多的是对逃不过命运的绝望。
他将晏华予送了回去,漆黑的夜里,车轱辘碾压过街道,他骑在马上,跟在身旁,目光却一直落在了车厢上。
一直到最后,她被人扶着走进府内,他站在黑暗中目送她远去。
…
大理寺的人在宫内查了几日,调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但是却让晏华予失望了。
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晏逾苏是死于谋害,他好像真的是自己落下水的,亦或者说,他是自己走到池子边的,哪怕当时是有人在背后推了他,也留不下什么太多的证据。
这个结果,晏华予当然是不认的,可皇帝却是认了,她依旧想要继续追查。
那时,皇帝的面色有些不太好看,从她反驳的第一句话起,便感觉到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衅,哪怕她是因为接受不了弟弟的死才会如此执着。
“好好将苏苏安葬,此事休要再提。”
他冷着声音,以为晏华予还会像往常一样乖乖听话,可是,他并不知道,眼前的女儿早就不是当初的女儿了。
“如果这次死的人是顾微澜,父皇你也会这样吗?”
质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景明帝转头,就见晏华予已经红了眼眶。他皱了眉,随即怒不可遏,“放肆,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你是在质疑朕吗?”
泪水蓄满了眼眶,晏华予倔强地不愿让它落下,其实对于眼前的父亲,她的心早就死了,但还是会不自觉地感到难过,哪怕是在前世时,她都是恨他的。
终究,晏华予没有再继续说什么,她无法唤醒属于她的那份父爱,亦无法为晏逾苏挣得分毫,有些事情,任何质问都没有意义。
晏华予离开了承明殿,她走在宫道上,可却不知道去哪儿,一直往前走了很久,久到前方的环境逐渐变得有些陌生,正准备回去时,一个少年突然跑出来叫住她。
“长姐……”
一声呼唤,让晏华予停下脚步,转头就看到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少年站在墙角下,身上穿着洗了发白的衣服,有些踌躇地望着她,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止住。
是晏容与,她那个不被待见的五弟弟。
他犹豫了一下,随后咬着牙跑过来,朝她低声道:“长姐,我知道苏苏弟弟的事,你别难过,其实我当晚看到了,是有人推他下水的……”
“你说什么!”
晏华予音量拔高,本来还不在意的神情一下子变了,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晏容与有些害怕地后退一步,又大着胆子道:“我说,我看到了,是有个人推苏苏弟弟下水的,我当时本来想要去叫人的,可是那晚天太黑了,我一路走过去都没碰到什么人,后来我就看到好多人朝那边跑过去,我以为苏苏弟弟没事的,我就,我就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