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云野是个十分健谈的人,尽管当年的大火浓烟呛坏了他的嗓子,他也很爱讲话。
只是这漆黑的牢狱中,度过的漫长岁月里,没人能同他聊上一句。
如今逮到了个学生的妻子,他自是怎么也不肯停嘴的。
他与白芷讲起了孟瑛年少时的往事。
*
那年的孟瑛十一岁。
如往常一样,天刚破晓,卓云野就到了国子监。
雨后的清晨,阳光透亮,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泥土的清新。
朗朗书声传来,是掩不住的蓬勃与朝气。
卓云野没有直接打扰孩子们的早读,而是在凉亭为自己沏了一壶龙井。
实在惬意!
不多时,读书声停止,几个稚童从门里像球一样的滚出来了。
卓云野抿一口清茶,摇摇头,掩去笑脸,作出一副很凶的模样,“卓遥!打打闹闹成何体统!”
七岁的卓遥满脸都是不服气,闹的又不止他一个,凭啥只点他一个人的名!
他不仅不服气,还与卓云野瞪上了。
卓云野哪能让一个小屁孩的气势给压了过去,也面不改色的瞪回去。
忽的,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卓遥的脑袋,一袭亮眼的白色一闪而过。
“阿遥,不许对先生不敬!”孟瑛在卓遥头顶揉了揉,笑着道。
卓遥立即变了脸,对孟瑛道,“三皇子哥哥说了算!”
孟瑛教训完卓遥,径直走到了卓云野的凉亭,身后跟了一群小萝卜头。
没有理会身后叽叽喳喳的孩子,孟瑛对着卓云野作揖行礼,“瑛拜见先生!”
小萝卜头们有样学样,“拜见先生!”
瞧瞧!这举止庄重,仪表端庄,笑容亲人的孩子,简直是不得了!
卓云野看孟瑛,那是越看越喜欢,“三皇子不必客气!”
见完礼,孟瑛双眼炯炯,忙问道,“昨夜惊雷大雨,先生的花儿可有遭殃?”
“花儿都被淹死了吧!”
“花怎么会淹死?再怎么也应该是被雷劈死!”
小萝卜头们,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着卓云野的花。
卓云野不禁嘴角抽了抽,他一养花就死的名声,算是彻底传出去了!
卓云野哭笑不得,直摇头,“满院的花儿都落了,东倒西歪,一片狼藉!”
“那先生可不得重新种?母妃院里有些兰草,先生若是喜欢,瑛着人给您挖来!”
与孟瑛谈话,总让人觉着是三月春风,如沐暖阳。
卓云野心头起了个不得了的念头,这些日子来,他心里这颗种子是越种越深。
今日,他有些忍不住了,他眼里是有火焰一般,开口问道,“三皇子可愿拜云野为师?”
孟瑛闻言,微微一愣,遂即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激动道:“瑛,求之不得!”
他这一拜,卓云野可受不起,他忙起身托起孟瑛,“哎哟,三皇子,使不得使不得啊!若是三皇子有意,还得禀明圣上才可做定夺!”
孟瑛笑笑,“先生说的对,是孟瑛唐突了!”
“先生为何只收三皇子?翎儿也要拜先生为师!”卓翎翘着个小嘴道。
卓云野有些尴尬,只好敷衍道,“翎儿还小!再说了,将才三皇子说要送为师兰草,你个小丫头,让你送我一盆美人樱都舍不得,为师为何要收你!”
卓翎闻言,撅着小嘴,不乐意道,“我娘说了,什么花草给你都能养死,她不让我给你!”
卓云野汗颜,这事没完了是吧!
“先生先生!我爹爹说,学生送老师礼,老师也应当回礼!三皇子送先生兰草,先生送三皇子何物呢?”沈青黎奶声奶气地问。
卓云野扶额,他承认,今天是他冲动了。此事应该先禀明圣上,圣上允准之后,再问孟瑛的意愿。
他本想敷衍了事,但是小孩子的兴趣,总是聚焦在一些大人所不能理解的点上,并且有着超乎常人的执着。
比如现在,一群小屁孩跟在他身后,问他要送孟瑛什么礼。
他这临时起意,怎么会想到送礼这一茬!
忽的,灵光一闪,他想到了!
“昨夜大雨,为师到家后,惨不忍睹,但是却闻到一阵芬芳。为师找了许久,才找到这香味的根源。”卓云野正经道。
“是什么!是什么!”孩子们大叫。
“是一株,被我弃置角落的兰花!”
“切~”
“这兰花小小一株,又无人照料,为师以为它永远不会开花,哪成想,它经历了昨夜风雨,硬是开出两朵黄色幽兰!这花虽然小,但是却抵我满园的花香。”
“于是为师作诗一首!”
“飒风劲雨雷殷殷,幽兰一枝沁满庭。月有清辉人有骨,香畹自香愁自疏。”
小屁孩们听得一脸懵。
只有孟瑛赞叹,“先生!好诗啊!好诗!”
“三皇子若不介意,为师想赠你一号,飒兰,取于此诗,愿你如这飒风劲雨中的幽兰,香畹自香愁自疏!”
此言一出,孟瑛怔住,嘴里念着,“飒兰,飒兰,飒风劲雨雷殷殷,幽兰一枝沁满庭。我喜欢这个名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