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雪将化未化,又起了霜。
将士们用气血之力化开了身前僵硬的躯体,尽量让她们恢复了几分生前的体面。
随后一面默念着她们的名字,一面将她们安置在早已挖好的葬坑中。
为了避免出意外,葬坑的位置选得很隐秘,也挖得很深。
而后封土、平整。
一整个过程无人说话,全都默然无声地完成了这一切。
冬天的冻土很硬。
就算是他们凝血境的修为,也有了几分疲惫。
望着脚下没有坟丘、没有墓碑的平地,一名将士摘下凝着一层白霜的兜鍪,干涩道。
“抱歉,委屈你了。”
生前好不容易得来个有名无分。
死后却连个体面的葬地也没有。
这让他如何不愧疚?
正默然出神之际,身边突然传来袍泽安慰的声音。
“放心吧,这只是一时之间的权宜之计。”
“司马不是允诺了吗?待日后大军席卷草原,必当替她们启回骸骨,归乡安葬!”
“难道你还不信司马的话?”
听到这话,那将士叹息一声,摇头道。
“司马信人也!他的话,我自然是信的。”
“只是……”
只是大军何日才能席卷草原?
他有些茫然。
这一次出征草原,曾经纵横无敌的镇辽军败得太惨,就连他这个百战余生的老军,也有些没信心了。
见他这话说了一半,便止住话头。
身边那袍泽顺势便问道。
“只是什么?”
那将士闻言,扭头看着身边的袍泽,挤出一抹笑容。
“没什么。”
说着,带着几分恳切的神色,对袍泽道。
“若真有那么一天,而我又不在了……”
“能不能拜托兄弟你帮个忙,让我与她合葬于乡土?”
雍人重乡土。
讲究落叶而归根。
可战场之上,生死一念间的事情,有些事情没有定数的。
这一点他看得很透,又看不透。
看淡了生死,却又总觉得若不能葬于乡土。
死后的日子,魂魄无所依凭,实在是太过寂寥。
听到他这话,身边的袍泽重重地锤了他一下,笑骂道。
“滚蛋!说什么丧气话呢!”
“老子又不是你的孝子!给你送终,你他妈想得倒挺美!”
说完,见对方面上神色依旧是那副认真的样子,这才收敛了笑意,叹息一声道。
“活着吧!咱们要都活着!”
“否则有些东西背负得太多,实在是背不起……”
这一次北征,阵殁的袍泽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活下来的他,实在是背不动了。
说完,便低垂着眼眸,径自离开了。
准备让对方一個人待着静一会儿。
可没想到对方竟然直接跟了上来。
“怎么不多待一会儿?”
面对袍泽讶异的语气,那将士摇头。
“不待了,没有意义。”
司马说得对。
与其磨磨唧唧作小儿女态,不如日后举起戈矛,多杀几个蛮狗!
以此告慰良妻在天之灵,这样才实在!
说着,他直接快步越过身边的袍泽。
“走吧,那边还有兄弟们的遗骸需要安葬,咱们过去帮忙。”
……
两人联袂往另一处选好的隐秘葬地走去。
可当他们走到那里的时候,却忽然愣住了。
只见一帮甲士正束手站一旁,静静地看着下方一道身影,独自一人奋力地挖着葬坑。
怎么会回事?
都站着干嘛?
等再走近一点,才发现下方那道灰头土脸的身影,竟赫然是他们的韩司马!
怎么不去帮忙?
这种粗活,怎么能让韩司马亲自动手?
二人对视一眼,有些急切道。
“愣着干什么!还不过去帮忙!”
只是这话说完,却被身边一众袍泽拦下了。
有将士无奈中带着几分委屈小声道。
“哪是我们不帮忙?可司马他不让啊!”
这话说着,另一名将士顺势解释道。
“行了,司马交代了,这些袍泽他要亲自葬之……”
众将士一阵默然。
接下来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下方那道身影不断掀出一蓬蓬冰冷的冻土。
直到身边的袍泽越聚越多,很快便站满了一圈。
……
百十个葬坑,韩绍也不知道挖了多久。
固执地拒绝了所有人帮忙的那一刻,甚至就连自己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做戏,还是出于本心。
可俗话说得好。
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
自己问心无愧就好。
替亡故的将士整理好仪容,又将之前许配给他们的良妻,与他们合葬。
这过程中好在有中行固帮忙指认,否则韩绍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置。
毕竟当时指婚,他也是一时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