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渺峰水池清波,水映长月。
天亓真君袒露着身体,下半身没在云雾氤氲的水池里,胸膛上用一块白色隔水的布严严实实遮住。
他打心眼里,不认同自己使用女子的身躯,所以用布遮住,但天亓真君又实在需要出来透透气,几万年了,他一直没有实体,漂泊在三界外、虚无处。
他想让清柔的水波,涤荡自己的身体。
他想通过指尖、真切地抚摸世上的一切,指尖穿过重重水波,触到水池底部放置的鹅卵石,圆的扁的,全部摸过去。
天亓真君有撼世之能,以前他在虚空中操纵一方世界,尚且没有这样的喜悦感,如今只是泡泡水池、摸摸石头,他便弯了眉眼。
可能是因为,这是亲手所触。
他寂寞得太久太久了啊。
天亓真君悠悠一叹,手中凝出一层水雾凝结的眼罩,覆在自己眼上,他缓缓闭眼,享受这悠闲时刻。
水,他凝的是水,也是世所罕见的神水灵根,和希衡一样。
天亓真君靠在水池壁上,云渺峰上不时有弟子来往,他们看不见“宜云真君”在水池沐浴,而是在外面,三三两两靠在一起,谈论玄清宗近来发生的事。
“宗主出关了,这下,我看哪些妖魔敢横生枝节。”
“宗主怎会忽然出关?”说话那人一拍脑门,“我忘记了,近来万花诡楼、鬼墟幻市之事闹得这么大,天下妖魔好像都齐出了,听说魔族九界那边也在战,他们的太子杀得冥河水暴涨几尺。”
“那些在魔族战败的魔,便想发设法溜到修真界来,真是搅得天下大乱。”
弟子们唏嘘,说起这些事时,好像离他们很远,但谁知道哪天他们下山一趟,或许就能碰见妖魔作乱杀了他们呢?
天下大势和每个人都是息息相关的。谁若是有能力,还是尽量掺杂到天下大势中去,把它往好处引吧……
若是华湛剑君在就好了……
华湛剑君……
这话题沉重,说话的弟子勉强笑了笑,赶紧转移话题:“对了,华湛剑君座下弟子王枫,你们知晓吗?”
另外的弟子白他几眼:“你这是什么话?我们又不是刚入宗的新弟子,当然知晓。王枫师姐身镇平江堰,是最得华湛剑君真传的弟子,修为比她几个师兄还高。”
“我说的不是这事,我是说,王枫和江离厌等人打了起来,你们可知晓?”
那几人齐齐摇头。
这弟子道:“自那日鬼墟幻市平,华湛剑君进阶后,却没回宗门,温雨勉、江离厌等人垂头丧气回了宗,大病了一场,之后就传出了他们被逐出师门、萧瑜风更是被剑君动手、清理门户之事。”
他说话时非常小声,这些事无论大家私下怎么热议,都是藏着掖着的。
“后来,他们每日除开修炼,就去凌剑峰峰底跪下,日复一日。王枫回来了,不知说了什么,和他们大吵一架,昨日更是直接打了起来。”
……
外间的叙说远没停止,却扰了天亓真君的思绪。
不是他们的话扰了思绪,而是天亓真君的思绪本就不静。
他取下眼上白纱,属于宜云真君的那双眼睛,此刻布满寒霜,天亓真君的唇角温润含笑,但眼里冷得太快,就让他看起来十分渗人。
华湛剑君,希衡,她活得太久了。
她平安历劫的次数,过于超脱了天亓真君的预测,让他不悦地想起曾经的失败来。
他和这位剑君,若不是必须竞逐的对手,哪怕做不成知己,也定然是好友往上。
他们都是神水灵根,都是修道之人。
他们都抱有改变世间的理想。
……但是,仙位易得,神位难求,他的终点和希衡的终点是一样的,而每个终点,只能站得下一个人。
这就注定他们要彼此相杀、只能留一个。若希衡只是修真界许许多多的普通天才,天亓真君恐也会放她一马,但是,她惊才绝艳,开创人道、证得杀道。
她早晚会和他一样站在终点,所以,她必须死。
水渐凉,天亓真君的伤还没好全,不能掌控宜云真君的身体太久,很快,他的睫毛便不自主颤动起来。
宜云真君醒来了。
“我怎么在这儿?”宜云真君嘤咛一声,对于偌大的水池很是惶恐,脚趾一缩,她刚才不是在修炼吗?
天亓真君复又安安静静在宜云真君体内,他平静道:“宜云,难道不是你说修炼了几日,你需要泡泡水池松松筋骨?”
他随口敷衍宜云真君,已经连兴趣都懒得提起来。
这么荒唐的理由,宜云真君却信了,她心里的恍惚也很快被磨灭,宜云真君不知晓,刚才被磨灭的恍惚,是她真正的自我对危险的恐惧。
可惜,天亓真君借着给宜云真君洗精伐髓、给她提纯灵根之事,已经让宜云真君的一切都熟悉了他。
现在,只要天亓真君想,取代宜云真君不过是翻掌之易。
只是他不喜欢宜云真君这副身体,资质太差,纵然他能提高资质,但上限也太低,还是个女身,天亓真君自然想要别的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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